第003章 医院的消毒水味

我站在巴黎第六区的一家医院门口，消毒水的气味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七年了，这种味道依然能轻易勾起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

"Mademoiselle Shen，le docteur vous attend."（沈小姐，医生在等您。）护士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定了定神，跟着护士走进诊室。从霍言择发来那条短信已经过去三天，我一直没有回复。但每当深夜独处，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往事却如潮水般涌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需要开一些安眠药。

"失眠很严重？"医生翻看着我的病历，"要找出根源。"

根源？我苦笑。如果可以忘记，谁愿意记得那个白色的下午。

那天同样是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让人窒息。

"沈同学，你爸爸情况不太好......"

医生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我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各种仪器的管子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消瘦的身体上，刺眼的白色刺痛着我的眼睛。

那是高三的第二学期，距离高考只剩不到三个月。

"夏柔......"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身扑进霍言择的怀里，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抱着我，任由我的泪水打湿他的校服。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我在，别怕。"

那段时间，我几乎住在医院。霍言择每天放学都会来陪我，有时候带着保温饭盒，有时候带着做好的笔记。

"你不用管我的，要耽误学习了。"我心疼地看着他熬得通红的眼睛。

"傻瓜。"他揉揉我的头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天下午，我在医院走廊里睡着了。朦胧中感觉有人给我盖上了外套，还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言择......"我在睡梦中呢喃。

"在这儿。"他的声音轻柔，"我哪儿也不去。"

我蜷缩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阳光气息。那一刻，我觉得只要有他在，什么困难都不可怕。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那个下午，我去学校拿作业。回来的路上买了父亲最爱吃的红豆面包。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击碎了所有的希望。

"快让开！"

"准备除颤！"

"病人心跳停止......"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手里的面包掉在地上。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我看到医生们忙碌的身影，看到母亲崩溃的泪水，却什么都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

"夏柔......"

我木然地转头，看到霍言择担忧的眼神。他还穿着篮球服，大概是听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爸爸他......"我的声音在颤抖，"会没事的，对吗？"

他紧紧抱住我，没有说话。而我知道，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疯了一样冲进病房，可父亲的手已经冰凉。他还保持着熟睡的姿势，就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叫我的名字。

"爸爸......"我扑在病床上失声痛哭，"你说过要看我考上大学的......"

你说过要教我更多摄影技巧，说过要看我的第一场摄影展，说过要把你珍藏的相机送给我......

可是这些约定，都再也无法实现了。

母亲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的生活将彻底改变。

霍言择一直守在我身边，替我处理了很多事情。他跟老师请假，陪我料理父亲的后事，甚至主动承担起照顾我和母亲的责任。

"你还有我。"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永远都有我。"

可是他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早已开始发酵。

"听说霍家根本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可不是吗？人家可是霍氏集团的继承人......"

"沈家现在这个情况，能撑得住吗？"

我开始变得敏感而脆弱。每当看到他对我好，心里就会泛起阵阵苦涩。

他是那么优秀的人，值得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被困在这样一个烂摊子里。

"Mademoiselle？"医生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还好吗？"

我勉强笑笑："Je vais bien.（我很好。）"

拿着开好的药出来，巴黎的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路过一家咖啡馆，突然听到熟悉的旋律。

那是高三音乐课上经常放的《夜曲》。

记得有一次，我在琴房偷偷弹这首曲子。那时候父亲刚走，我整个人都很消沉。

"原来你会弹钢琴。"霍言择推开门，脸上带着惊喜。

我慌忙要起身，却被他按住肩膀："继续弹。"

他在我身边坐下，认真地听我弹完整首曲子。夕阳透过窗户洒在琴键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你弹琴的样子真美。"

我的手指顿了一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以后要多弹给我听。"他凑近我的耳朵，"只给我一个人听。"

可是后来，这个约定也没能实现。就像那些断掉的琴弦，再也无法奏响相同的音符。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霍言择发来的第二条信息：

"不回我的消息，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看着手机屏幕，泪水模糊了视线。要怎么说呢？告诉他其实我从来没有真的生过他的气，还是坦白这七年来我有多想他？

最终，我还是关掉了手机。

回到工作室，助理已经将展览的邀请函全部寄出。我随手翻开一份留存的样本，目光却被一行小字吸引：

特邀嘉宾：著名影星 霍言择

"这是公关部特意加上去的。"助理解释道，"听说他确实会来。"

我的心猛地揪紧。七年后的重逢，命运还真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那晚，我失眠了。索性起床整理摄影展的作品。当翻到那张夕阳下的钢琴照片时，我突然有了灵感。

打开电脑，我修改了展览序言的最后一段：

"时光是一首永远无法完成的夜曲，

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和未完成的告别。

而我，只能用相机，

记录下那些，

再也无法挽回的瞬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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