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面具之下

　　　翌日清晨，翩然从房间走出来便看到在门廊下等候她的季无双，她微蹙眉走了过去。

　　季无双一身白衣，在朝阳的映照下身形亦加挺拔，银白色的披风在灿烂的朝晖中泛起粼粼波光，微风拂来，衣袂浮动，真好像画中仙一般唯美飘逸。

　　他正一手托着下巴沉思，听到开门声便转过头来，见易翩然走过来，唇角才微微扬起一抹笑。

　　“怎么？要走了吗？”

　　翩然走到季无双跟前，微仰首看着他，鼻间清楚的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绿烟的。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嗯，马上就要启程了，有点东西要给你。”季无双道。

　　什么？翩然无言的询问。

　　季无双抬起手，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道：“这是各城主之间相互传信的城主令，虽然比不上城主的贴身令符，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使用的，万一和平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用此令牌挡一挡。”

　　易翩然接过令牌，只见那令牌正中是一个大大的‘令’字，令字上方以弧形刻着‘风雅城’三个小字。上圆下方，顶部铸成了一花朵形状，那朵花有六瓣，花瓣顶端有细小的斑点，整体成风车形状，好像紫荆花的模样。

　　翩然在脑中搜索了一下，立刻知道了这花――不，应该说这种草药的来历。

　　默言花，江湖世界里最常见的一种药草，生在道路两旁，最是平凡，可是它的功用却很多。不少药方里都有它的身影，虽然它只起龙套般的辅助作用。

　　翩然轻轻抚着那默言花，却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与之相合，看来这花是有别的意义的。

　　季无双看翩然凝视着令牌上的花朵，走近一步低低道：“老头最喜欢默言花，他称这花为‘医道君子’，还曾经将这花比做……”说到这，他突然停顿下来，眉间不自觉皱了皱，才又道：“老头济世救人一辈子，就像这默言花一样，我将令牌改成这样子，是想时时能看到它，看到它，就像看到老头一样。”

　　季无双也将手轻轻抚上那花瓣，目光迷离，好像透过那花朵看到了季云成那张皱纹满布却总是堆满笑容的苍老的脸。

　　易翩然感觉到此时他的身体里在不断弥漫出一股股哀伤之气，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的静静的，陪着他。

　　季无双突然抬手盖住易翩然的纤手，翩然微愕，本能的想抽回手，却在抬眼之间瞧见他眸中暗淡的光泽，一丝丝忧伤划过。她停下了动作，任由他温热的大手紧紧的握住她的小手。

　　季无双的眼光依然停留在默言花上，易翩然知道，他一定是有话要对季云成说。

　　“师傅，徒儿是不是很差劲？靠翩儿帮忙才能把冥蛇毒的解药制出来，不过徒儿总算了了你的心愿，不知您满不满意？”

　　他喃喃着，语气里有卸下重担的轻松也有往事已矣的慨叹。

　　“不管是谁制出解药，能让夹界里的人们少受一点威胁，季老先生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很开心的。”翩然不由自主的出言安慰，可话出口了才觉得自己多嘴。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照顾别人的情绪了？

　　季无双点点头，暗淡的脸色却不见好转。“话虽如此，可我毕竟是他唯一的传人，他对我寄予厚望，我却让他失望了。”

　　他放开她的手，幽幽叹气，整张脸光华尽失，连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渲染上了一层幽暗之色。

　　望着这个被忧伤的记忆包裹的男子，翩然心里突然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翩儿，在我走之前，能给我一个拥抱吗？过几天就是老头的忌辰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觉得分外的孤单。”

　　季无双突然的要求让翩然怔愣，可看着他满身落寞的样子，她竟然有些不忍。怎么回事？明明感觉到他身体里情绪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明明也猜到他可能又在不安分的逗弄她，她却还是情不自禁的点了下头。

　　就一个拥抱，权当日行一善了，细数下来，自从进了夹界她做的破坏自己原则的事也不少了！店掌柜，绿烟，游勇，季无双……也许，从遇上孙无痕以后，她就一直在变，变得如今连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在得到应允后季无双伸出双臂搂住她，然后手臂逐渐收紧，将头埋进她的秀发之中深深呼吸着那馨香之气。

　　不知为什么这纤弱的身体竟然能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她的淡定，她的坦然，她逐渐显露出来的善良真诚，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她，可是她的疏离，她的冷漠，她对他从来不加掩饰的拒绝，让他很不舒服！他不相信他打动不了她，就算要他摘下面具做人，他也一定要得到她不可！

　　倏然收紧的手臂让易翩然警觉到季无双的情绪变化，那股霸道之气即使不动用感知也能清晰察觉。她蹙起眉，怎么忘了男人在动情时刻最容易升起那莫名其妙的征服欲？给他抱一抱倒没什么，就怕他不放手了。翩然思忖着，该怎样打破这种氛围？

　　“翩儿，跟我回风雅城吧？夹界太危险不适合你居住，我能给你的更多！”季无双再次出言劝说。

　　“你确定这话是说给我听的？”翩然淡漠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

　　季无双放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道：“你不相信我？”

　　“绿烟昨晚在你房里吧？”翩然退开了些，微扬首看着他。

　　“她只是去了一下而已。”季无双微簇眉解释。

　　“你喜欢来者不拒，我却讨厌滥情不专。季无双，等哪天你摘掉了浪子的头衔，再来对我说这些话吧！”

　　“你误会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季无双沉下脸解释，刚说了一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事翩然不该想不到才是，他猛抬头望向她，却见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顿时明白过来。

　　“你逗我？”

　　他美眸眯起，嘴角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这是跟你学的。”翩然促狭的眨眨眼，神色从容自在。

　　“学的还真快！我这也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轻哼一声。

　　“砸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娱乐大众算你功德无量还不行？”翩然继续挑衅。

　　“我去他的功德！谁稀罕！”他瞄她，突然伸手去捉她，她却敏捷的避了开去！

　　“反应挺快啊！”他眸光微闪。

　　“我的感知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便可将对方的信息反馈给我，如果你能保证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捉住我，那尽管出手！”

　　万分之一秒？那谁做的到？

　　季无双眉毛微扬，甩了甩手道：“捉不到！不玩了！”

　　这人倒挺识相。

　　心中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季无双便快如闪电的探手而来。翩然一惊，在千分之一秒的时候连退两步，虽然没被抓住手腕，却还是被他堪堪扯住了袖口。她连忙再退，一条淡兰色的绢帕便从袖中被季无双顺手扯了出来，眨眼之间便到了他的手上。

　　“好香！”他将绢帕凑至鼻间轻嗅，嘴角弯起的弧度暧昧至极。

　　“还给我。”翩然沉着脸讨要。

　　“这可是战利品，自然归我了！”季无双顺手将绢帕揣进怀里，笑的很是欠扁。

　　“女人的东西，你拿了做什么？”翩然咕哝。

　　“我可以每天看啊每天看，就像看默言花一样，老头在我身边，你也在我身边，那我就不会寂寞了。”

　　季无双笑着，一本正经的模样让翩然突然有些迷惑，他心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为什么她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是真正的哀伤无比呢？突然之间，她有种想探究他内心的冲动。

　　“你……”翩然看着他，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该走了。”季无双突然敛起笑容，淡淡道。“既然你不肯跟我走，那我只好一个人走了。”

　　“季无双……”她想告诉他，她并非不能跟他走，只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季无双突然一改刚才的淡然落寞，神色倨傲的挑起眉。“别对我露出那种表情，想跟我季无双的女人多的像天上的星星，不差你一个！”

　　翩然皱眉，对他突然的态度转变有些不能适应，像是突然间隔了一层面具。面具之下的他，又再次消失了吗？

　　“翩然姑娘！”

　　正沉思着，就见游勇突然急匆匆走了过来。

　　“怎么了？”翩然问道。

　　“绿烟她……”游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脸不知该如何解释的道：“你还是去看看她吧！”

　　翩然想了想，突然转头对季无双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季无双轻哼了一声道：“她想做天上的星星，我成全她，把所有的星星都给她了而已！”

　　翩然叹了口气，就知道绿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转头对游勇道：“你先去照顾一下绿烟，我马上就来。”

　　“好。”游勇没有迟疑的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去。

　　“他倒是挺听话，不知道昨晚在你房里是不是也这么安分？”季无双盯着游勇背影，眸中突然闪过一丝火焰。

　　翩然眉头一皱，“你胡说什么？游勇只是来告诉我一些角狼原的事情。”

　　“那至于说一个时辰吗？”

　　“那是因为……”翩然说了一半，突然瞪了他一眼，她干嘛跟他解释这么多？

　　“因为什么？”季无双却紧追不放。

　　因为她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给游勇，但她不想告诉季无双。

　　“因为游勇人很好，我喜欢跟他说话。”

　　她赌气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季无双一张俊美的脸立时阴沉下来。

　　“你敢再说一遍，我叫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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