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我忍不住问。
司机第一次回我们的话:“黑龙江。”
我花了很多时间才反应过来。因为从小在南方长大,黑龙江在我印象里是个地区的名称,很难具现化为一条真正的江河。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沿途见到它的支流。
“闭嘴。”凌纶说,“我警告过你……”
“——下车了。”司机这时停下车,在一条野路的中间,“往前会有个小镇,到里面找下一个人。”
在白雪下,可以看见沿途路标,不至于让人在风雪里迷失方向。我们走的方向靠近江水,但它很安静,我只能听见偶尔碎冰的声响。我以为黑龙江会是那种,你一靠近,就会听见震耳欲聋巨浪拍岸的大江。可它太安静了,灰金色的江面被飘雪过滤成温柔的珠光。
人生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想家。因为看见这江水的光泽。
它让我想起很多关于母亲的事,她头发的光泽,她指甲的光泽,她喜欢的那条米色裙子,喜欢的那双白色漆皮鞋……
我不由停下来看着它,看了许久。
凌纶没有催我,他拂去一块石头上的堆雪,拉我坐下。
“这只是支流吧,”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种温柔的语气,“松花江,鸭绿江,乌苏里……还有很多有名的支流。”
“那漠河呢?”
“漠河在最北边,不过太远了。”
“我们不去漠河吗?”
他沉默片刻,然后对我笑了笑:“太远了。”
雪无声落下,染白了他的睫毛与眉毛。凌纶将保暖衣上的雪拍了拍,问:“阿泠,你刚才想家了吗?”
我怔住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刚才也想家了。就像感应似的。”他耸肩,“可惜我无家可想。”
“那你在想什么?”
“我想了想你。”
他静了。我起身想继续赶路,可凌纶拉住我,将我紧紧禁锢在怀里。
“我想了想你,想了想还在家等你的阿姨。”他对我眨眨眼,忽然之间,他的面容有些恢复了我记忆中的样子——那天我从高中放学,回到家,家里很热闹,早早传出了菜香。爸爸妈妈在布置餐桌,那是一桌丰盛的菜肴。爸爸说,泠泠,快点和小纶打个招呼,人家从今开始住我们家了。
凌纶坐在我家桌边,看不准年龄的脸,黑色的衣服,叫人喜欢的笑脸。
“我也想漼叔叔做的菜。你没法想象,我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氛围里待过。从前和老师还有阿杰在美国,那并不是这种氛围,老师一直很难过,他自己都没办法从绝望里挣扎出来。之后暂住的地方,也没有人会招呼我一起吃饭……”他低头笑了,双手缓缓握住我的脖颈,“所以明明到了该走的日子,我却想,再多留一天吧,只多一天……”
他将一串带铃铛的红绳系在我手上,笑着说:“算是定情信物了吧,别弄丢了,弄丢了,可就没了。”
他的手突然收紧,将我狠狠钳制住。风雪中,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人影无声无息。黑色的枪口对准凌纶。
凌纶架着我,刀刃抵在我脖颈上。我们的脸上都没有伪装,立刻被确认了身份。
“阿泠,”他把我控制在身前,轻声问我,“你想死了吗?”
“……可能……确实已经……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我的嘴角动了动,牵出一个笑容,但是在围捕的警察看来,应该只是出于恐惧的面部抽搐,“我们走吧?”
“真的?”
“真的。”
有人在往这边喊话,我听不清,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泛着珍珠光泽的江面上。那首现在听起来有些俗气的老歌,凌纶正轻轻哼着它。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数到三。”他一只手捂着我的眼睛、让我抬起头,刀刃抵在我脖颈中间,那里还有淡紫色的勒痕留下。“……出发了。”
下一秒,刺痛划过勒痕,我整个人从雪坡上摔落——他在划伤我之后将我推了下去。枪响声响了很多次,在雪国之中回荡不息。
一切很快恢复平静,那些喧闹都被安静的江水吸收。
凌纶的身影从雪坡的另一侧摔落,牵连着一路的艳红,滚入江水之中。白色的雪很快落在新血上,有些被热度融化,几秒后,雪和血就凝结在了一起。
作者本者:写到这里的时候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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