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除了错过你

车行驶到小区楼下，鹿晗将虞欢的安全带解开，又轻轻拍了拍虞欢的肩膀。

鹿晗：“虞欢，虞欢，到楼下了。”

几秒后，虞欢似乎才接收到鹿晗的声音，她先是轻轻一抖，然后好半晌才睁开眼。

虞欢：“到、到楼下了？”

鹿晗已经下了车，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他半蹲下身，嘴角翘着一点弧度，像是哄小孩般的语气柔声开口。

鹿晗：“是的，到你家楼下了。”

虞欢：“麻烦鹿、鹿老师——了。”

鹿晗被她嘴里的称呼惹得失笑，他看向眯起睡眼摸索自己手机的虞欢，耐心十足：

鹿晗：“站得起来吗？需不需要鹿老师扶你？”

虞欢摇了摇头，一只腿慢慢悠悠地迈出车门，站定后又双手扶着车门，颤颤巍巍地起身，鹿晗则稍稍后退一步，左手时刻护着虞欢周身。

果不其然，在虞欢顺利迈出一步后整个人便失力般朝一侧方向倒去。

鹿晗眼疾手快地拉住虞欢的胳膊，左手扶上她的肩膀，侧过身飞快关上了车门。

虞欢：“没事没事，你不用扶我，我就是有点困了……”

虞欢摆摆手，又准备迈出一步，却仍然是东倒西歪地出脚。

鹿晗轻叹一声，他将不安分的虞欢拉回原地，侧过身对上虞欢快要失去焦点的睡眼。

鹿晗：“虞欢，我是谁？”

似乎是被人吵醒了即将展开的睡意，虞欢抬手揉了揉眼睛，低声嘟囔。

虞欢：“鹿老师。”

鹿晗喉结滚动一瞬，静默几秒，仿佛是在给自己冷却的时间。

半晌，他才接着开口：

鹿晗：“好，现在准备进手术室，要穿刷手服——”

鹿晗：“双膝微弯。”

虞欢似乎是愣神几秒，随后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反应过来鹿晗的指令，双膝微弯的同时将双手半伸置于胸前，就像手术前穿无菌手术服那样标准。

鹿晗忍住笑意，弯腰，右手绕过她的膝弯，左手则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微微使劲，虞欢便被他抱起。

醉意混着困意在本就糊涂的大脑里横冲直撞，虞欢倒是十分配合地调了调姿势，下一秒就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像是已经进入了睡眠。

鹿晗轻轻松了口气，好在虞欢配合，不然二人再楼下又要耗费大半天。

进入电梯按好楼层，鹿晗的视线从数字不断上升的屏幕里转移，轻轻落到虞欢脸上，又看向她被抓得皮下出血的小臂，眼底浮上一层愧疚。

鹿晗：“今晚我应该早点来的。”

如果知道会有边启航的存在，鹿晗绝不会让虞欢落入这样的境地，他的脑海中又蓦地想起边伯贤的身影。

鹿晗：“你今天情绪这样反常也是因为他吗？”

无人回答的问句像是从山顶投入山底的石子，寂寥无声。

鹿晗又开始叹气，语气是罕见的苦涩，像是巷道里被雨砸碎的花，又像是落日霞光下废墟里升起的一抹尘埃。

他轻轻道：

鹿晗：“你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鹿晗的眼底是奔腾不息的长河，湿漉漉的痕里隐埋着被滂沱大雨细凿出的碎石，夹杂在每一秒他看向虞欢时的眼神里。

艰涩，隐忍。

这好像就是他的底色，他深埋于心的感情的底色。

他低眸，静静地望着虞欢，慢慢，又兀自开口。

鹿晗：“你一定记得，两年前，我有一场手术因为意外导致失败，病人的心电图就这样在我的面前拉成一条直线，再也没有波动。”

鹿晗：“那个病人你也多有照顾，她很喜欢你，虽然已经签了病危通知书，可是没有人觉得她会走。”

鹿晗的声线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走出电梯。

鹿晗：“我的情绪几乎快要崩溃，那是我医学生涯里的第一次失败，我从来没有想过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绪，她甚至还算是我们的朋友。”

鹿晗垂眸，视线看回虞欢的脸上，她依然沉沉的睡着，又宛如绝佳的倾听者。

鹿晗：“我害怕她的死亡是因为我的不尽力，我害怕我再也没有救人的勇气…我怕我失去拥有的一切。可是，也是你告诉我，”

鹿晗：“你告诉我，生命苦涩如歌，医生的职责不是面对问题找为什么，而是背负到可以解决的那一天。”

鹿晗轻笑一声，将虞欢的手指对上指纹锁，开了门。

鹿晗：“子韬问过我，为什么一直不和你表明心意。”

鹿晗：“我想，我现在有与一切失之交臂的勇气，”

鹿晗：“除了，”

鹿晗：“除了错过你。”

大门合上，将鹿晗落寞的尾调消散在寂静冰凉的走廊中。

良久，走廊的角落，消防门后的阴影蓦地一动。

他隐在黑暗里，好像是冬夜里寂静的雪人，肩背脊梁都覆上了一层厚重又寒凉的大雪。

他的指尖泛着不规律的微微颤动，像是燎原后被风偶然翻动的枯叶。

边伯贤深吸一口气，隐去眼底意兴阑珊的泪光，从黑暗的阴影里走出。

他站在门口，却没有了推门而入的勇气。

脑中的声音像是自动按了播放键，左边穿插着边启航的冷嘲热讽，右边游走着前两日在心底不断浮现的“既定命运”。

边伯贤鼻尖蓦地一酸，清晰的视线又开始坍缩，化成颜料融入水中般的色块。

他觉得他变得奇怪起来，之前的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多愁善感，思绪起伏多变，整个人情绪化到仿佛一点就炸的氢气球。

现在的他患得患失，面对虞欢再也没有之前那样果敢又坚毅的勇气。

纷乱的思绪像是蚂蚁啃食着新木，一点点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变为齑粉。

直到廊灯自动熄灭，直到云雾重新掩盖月光。

直到鹿晗安置好虞欢，再次走出大门。

门外依然寂寥，鹿晗乘上电梯，电梯门关闭。

走廊尽头的窗户被人推开，电梯口旁的烟灰桶内多出了几只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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