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陆为始终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南澈红肿着双眼跑出来时，陆为就察觉到他家中定是出了大事。他赶忙买了些南澈爱吃的零食，匆匆赶去寻他。

两人在湖边并肩而坐，谈天说地，良久良久。陆为见南澈脸颊肿得厉害，起身去买了根冰棒，轻轻递过去，示意他敷脸消肿。

“你要是去了国外，还会记得我吗？”陆为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忐忑，望向身旁的南澈。

“等我成了大艺术家，忘谁也忘不了你啊！哈哈哈！”南澈笑得爽朗，前仰后合，那股子乐观劲儿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

在陆为眼中，南澈就如同一颗熠熠生辉的小太阳，无论遭遇何种困境，总能绽放光芒。他不禁多瞧了南澈几眼，那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眼眸，笑起来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真是好看极了。

“南澈，我总觉得，咱们是走不到一块儿的两类人。”陆为微微垂首，轻声说道。

南澈闻声转过头来，眼神里满是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感觉自己身处黑暗，而你却截然不同，你就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光芒万丈。”陆为仰头望向夜空，似在追寻着什么。

“班长大人，您从小就被众人捧在手心，我才是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儿，老师以前不还总说我‘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嘛。”南澈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你就是星星。”陆为目光坚定，再次重复。南澈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一愣。

而南澈看着陆为那线条硬朗、愈发英俊的侧脸，也有些出神。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褪去了青涩，出落成这般帅气模样。

“那你呀，就是星星旁边的月亮，一直守着星星。”南澈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随风飘散在夜色里。

“脸还疼吗？”陆为回过神来，抬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南澈红肿的脸颊。

“不疼啦。”南澈笑着回应，笑容如同春日暖阳。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湖面波光闪烁，倒映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昏黄的路灯将两个少年的影子拉得修长，仿佛要将他们此刻的模样镌刻在时光里。

突然，一个人急匆匆地赶来通知南澈，声音里透着慌乱。陆为和南澈心下一紧，发疯似的朝南澈家奔去。

还没到家门口，便见火势汹涌，眨眼间就吞没了整栋房子。浓烟滚滚翻腾，警笛声响彻夜空，四周群众的呼喊声、求救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揪心。

南澈双眼通红，不顾一切地要往火海里冲，却被陆为死死抱住。那一刻，陆为第一次看见南澈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任由泥土沾满衣衫。

此后多年，陆为常常在梦中重回那噩梦般的一天。他看见南澈在火中绝望哭泣、无助求救，最终被大火无情吞噬。每每从梦中惊醒，陆为便彻夜难眠。

此刻，他面前的烟灰缸早已被烟头塞得满满当当，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烟，却发现只剩空盒，眉头随即皱成一团，满心烦躁。

回想起来，自从那次他无意害得南澈回家反省之后，两人的关系反倒日益亲近。

为表歉意，陆为时常给南澈带些小玩意儿，或是早餐，或是糖果，反正只要自己买东西，就一定少不了南澈的份儿。

他还主动帮南澈整理笔记、批改试卷，苦口婆心地督促他上进。南澈呢，每次都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陆为忙碌。

“小班长，你要不换个人‘折磨’？我是哪儿得罪你了？”南澈调侃道。

“我这是怕你误入歧途，还有两年就高考了，你想以后没工作、饿肚子啊？”陆为头也不抬，手中的笔在南澈的试卷上不停游走。

不过还真别说，在陆为的帮助下，南澈的成绩确实有了明显起色。

南澈也投桃报李，时常拉着陆为逛夜市、吃路边摊。有一回，两人坐在小马扎上，偷偷开了瓶酒尝鲜。

才一瓶下肚，陆为就醉得东倒西歪。南澈见状，二话不说，扛起他就往家走。

路灯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夏夜的蝉鸣此起彼伏，凉风习习，轻轻拂动着树枝，好不惬意。

“我可真羡慕你啊，南澈。”陆为脸颊绯红，一只胳膊软软地搭在南澈肩上。

“羡慕我啥？”南澈笑着问。

“羡慕你不用事事争第一，羡慕你爸妈疼你，更羡慕你能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陆为嘟囔着，眼神里透着一丝落寞。

陆为，虽生在富三代之家，可父母的婚姻不过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父亲庸碌无为，母亲强势霸道，家中整日充斥着争吵，永无宁日。而他，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对象，事事都得小心翼翼，不能有半点儿差池。

南澈的出现，如同平静湖面泛起的涟漪，打破了他按部就班的生活。是南澈，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生活。

在海边尽情狂奔，脚下是绵软的沙子，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在夜市的喧嚣中品尝路边摊，平凡却又满是烟火气；半夜偷偷溜出去，爬上山顶静候日出，感受那份自由随性。

南澈带着他解锁了太多人生第一次。对陆为来说，南澈就是那点亮黑暗的星星、驱散阴霾的太阳，是世间一切美好的象征。

只是，后来啊，星星黯淡陨落，太阳也被乌云遮蔽，徒留无尽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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