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烛

偏殿里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快便飞遍了紫禁城。寿康宫，夜色朦胧。

甄嬛坐于烛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中书卷，忽听得福伽禀报:“太后，敬贵太妃来了。”

雍正帝崩后，余下的嫔妃不多，那些小鱼小虾被送去寺庙，剩下的便只有三位了。虽说甄嬛和她们关系都不错，但敬贵太妃曾养育过她的胧月，后又亲自送对方出嫁，情分便格外不同，当下便说:“快请进来。”

冯若昭含笑而来，见了甄嬛便要行礼，被她一把搀住:“姐姐坐吧。”

“睡不着，本想在院子里走走，瞥见妹妹你这里也是烛火通明，就过来了。”姐姐二字一出，冯若昭也撇开太后太妃的身份喊了她妹妹，“妹妹此时还没就寝，想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否和我说说？”

福伽将沏好的茶端上，甄嬛淡淡一笑:“姐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我没唬你，白天的事我也听说了，但正因如此，我才不解。”

冯若昭看一眼案几上合上的书，眼中倒是含了怀念之色:“《孟子》。”

“是。若是皇贵太妃在，三人就这本书秉烛夜谈，倒也是一桩美事。”甄嬛将她的神色看得分明，也不由得口含惆怅。一本孟子，博大精深，能点拨无数学子，也能解救一对有情人。

可到底，有情不能相守。胧月出嫁，不仅她的养母肝肠寸断，她的生母更是失去了一直以来亦师亦友的槿汐，代替她守护着她的女儿，不至于边地苦寒，身边连个能说贴心话的都没有。

“皇贵太妃自先帝龙驭宾天后便是重病缠身了，如今她向皇上请旨去圆明园长住，是桩好事。妹妹想找人谈论孔孟之道，姐姐虽家世不显，倒也懂得一两句。比如在尽心这一篇里，亚圣便说，居移气，养移体。”

两人都是一顶一的聪明人物，冯若昭将这话搬出来，意思很明显了。

见甄嬛不答，冯若昭叹一口气:“妹妹，你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心思是最为玲珑剔透的，几经起落并没有削弱你半分心志，反而让你浴火重生。我不说远的，从你位同副后起，也有好几年了，按说你地位和尊荣皆有，该更沉稳才对，何至于当众与一个妃子过不去？那固然是景仁宫那位的侄女，可也是你的儿媳啊？妹妹，前朝后宫会怎么议论这件事，你没想过吗？”

她又自问自答:“不，你肯定清楚，但你依然这么做了。妹妹，这不像你。我就把话摊开讲了，乌拉那拉氏是百足之虫，但也就剩下那一口气了。两宫并立这样的事情，皇上自有得体处置，你何妨作壁上观呢？以身作局，现在的乌拉那拉氏，真值得你如此吗？若引得皇上不悦，到底是隐患啊。”

她当真是没带遮掩的，好在二者关系非同一般，甄嬛只是垂了眼睛:“姐姐以为我成了太后，会被那些富贵烟云迷了眼睛，只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吗？从前干涉政务所绊的跟头，我会去踩吗？”

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那妹妹你……”

“姐姐。”甄嬛轻轻道，“我想胧月了。你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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