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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老乐便和崔云峰等人一起,根据目前在宁城县范围内的人员进行了走访,包括江荫在内,以至于下午一点走的时候,差点耽误火车时间,但好在是赶上了。
上车那会儿太阳毒辣,但等在到了晚上,车厢里温度慢慢有所下降,不少硬坐的乘客吃过了晚饭,再怎么折腾几个小时,也都会安静下来,收整收整桌面上的东西,打算睡觉。
“外面下雨了吧!没带伞喏。”
中途有其他站点,需要下车的人看窗户上全是雨点,你一言我一语将安静打破,但伴随着上车的人落座之后,车门关闭,车厢内又再次安静下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她将黑色鸭舌帽扣在头上,大概是因为头发没有扎起来,所以帽子会微前倾,刚好挡住车厢内的光线,给霍迟发过信息后,靠着窗户边的窗帘合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
在火车站下了车,江荫打出租车到乡镇□府旁边,她徒步走了几里路,再往里的路弯弯绕绕,一片矮房连着一片矮房,好在是超市旁边能打摩,给人送到村里集市口,然后又徒步走了一道很长的直路,抬头看了一眼熟悉而又久违的大门。
门旁边栽了几棵树,但一直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树种,夏天的风吹过树梢,翠绿的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心情微动。
“……”
江荫提前回来了一天,南方的小村镇大多屋子里都低矮潮湿,堂厅侧前方摆着一个好些年没用过的旧电视机,黑白调要转的,往里走二伯母的屋里,压着几本老教科室和诗集册子、本子,大概是时常翻动,即使褪了不少颜色也不怎么见灰尘。
“大娘来啦——噢哟,这回来瞎晃悠什么东西,还不帮着锅下面烧点火。”见外有动静,秦问琴从房里蹿出来,一瞥见是认错了立马改口,使唤起江荫到灶台前添火。
“知道了。”
江荫穿过幽暗的厢房,那烧锅做饭的矮屋子里面站了一个妇女,她压得极低的目光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只是没走几步就轻轻停了下来。
即使还未说话,明携如背对着江荫,那双手泡在冷水里面洗菜,单是听她斯斯文文的样子,就知道是自家孩子来了,缓慢转过身道:“荫荫来了?”
“二伯母。”江荫点了点头,但又怕二伯母这些年眼睛不好,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只好又张口答应了一声,轻唤道。
“你看你回来也不打个招呼,这就几个菜也没什么吃的,先凑合着吧。”明携如这会儿菜都已经买好了,只能劝和道:“明儿以戎回来了,咱再多烧几个菜啊。”
“嗯。”
江荫也没带什么东西回来,无非就是两件换着穿的衣服,装在背包里,轻轻放在厨房椅子上,过去切菜,然后起锅烧火。
菜烧了,也用不着端到堂厅里去,厨房里就要桌子放碗盘,只是上面东西堆积得多,顶多三四个盘子也就算多了,但一眼望过去,只是些腌菜、大白菜也能充当一盘,旁边还有一盘滚烫的花生米裹着糖,是最好的菜了。
“昨天晚上,不腌得还有腊肉嘛,搁那芹菜一块炒的,都被哪个吃了,咋不端上来?”
秦问琴睨着眼睛看江荫,质问声像是说得有些无理,毕竟江荫今天上午才到的老家,哪里能吃得上昨天晚上的菜,她转过身去打开碗柜,几个空盘子旁边,确实还有一盘剩菜。
“我来热吧,你看看锅里的火熄了没有,熄了就再烧一点。”明携如接过菜盘子,将其倒进大锅里,炒热了过后才装盘端上桌子。
“热过了。”
“就剩这几个哎,给哪个吃哟——的亏以征啊是出去玩了还没回来,不然这三下两口的,哪还轮得你们几个,我反正是吃不到嘴里哦。”
江致远在旁边杵着也不接话,秦问琴故意找他拌了几句嘴,见没意思也不说了,江荫夹了一点菜便没有再伸过筷子了,却还是被秦问琴点名道:“要我港啊,你也得学着点我们家素涵,你啊要是知道回来,倒也是好事,毕竟一家里人,但这大城市好不容易进去了,还要回来啃老做什么,也得要往外挣钱呐。”
江荫微抬眸,三两两语就说清楚了道:“家里有人结婚,总是要回来的,左不过就是请个假,有心就好。”
“那这假还怪好请的呢,是哪个单位里啊?”秦问琴一听这话,难得收敛起来,像个正常人似的说话道。
只是这会儿江荫还没回答,江致远便已经插嘴上来了,指着筷子道:“那大城市的空气养人,钱拿得又多,嘴上说着有心,也没看你带点东西啊?这叫哪门子上心,你大娘家儿子那一发工资噢就给家里人买个新手机,值钱得嘞。”
“假好请,钱自然也少,比不上素涵姐。”江荫原本是没有话可说的,但江致远这么一凑上来,倒是能将自己撇干净了。
明携如在旁边听了,道:“那大城市里,工厂子多着嘞,人得上进才能赚到钱,一天要干好几个小时,不发狠怎么行?”
“能多赚钱那好啊,别看以征年纪还小,过几年也跟他大哥一样,要讲媳妇了,到时候又是花大钱的,还不晓得要淘汰多少钱呢。”
秦问琴打起小算盘来,完全不逊于刚才跋扈的样子,说到最后直言道:“你啊那都是家里人,和素涵一样,要多给家里哦添点钱,别老想吃吃喝喝,一点追求都没有!”
“哎呦,我添钱就是了,这伢子几个嘞哪个什么钱。”明携如拦下这个话题道,一时间江致远心思自然是打到了她头上,笑眯眯唱白脸:“大嫂家里有得是钱,那我们肯定都是知道的,但嫁到我们这儿,就是我们家里的人了,哪有总往娘家借钱的,丢面子噢。”
“你这讲得什么废话,那我们亲家间哪有两家话的,以戎结婚——明家没少给钱吧,”秦问琴试探道。
“我吃完了,先去送碗了。”江荫懒得掺和,吃了半分饱就不再吃了,明携如眼尖,自然是看到她没吃多少,心疼道:“还剩许多啊,就吃那么点点,哪里够。”
“够了。”江荫出了厨房,想起来包没拿,返回去时明携如已经换了话题,不再提江以征结婚钱的事情。
她走到楼下房间里,将房门推开,以前这屋子还是两个老人家住的,后来江以征和江素涵分房间,挪了一张轻便时髦的床走,现在里头只剩下个架子床。
“嘟嘟……”
江荫打了霍迟电话没接通,等了两三秒便挂了,老家向来娱乐活动少,不是和人聊天就是聊天,她没什么兴趣,准备到点洗了就睡觉。
霍迟手机静音,等将龙大洪在酒桌上送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荆勇喝得不多,旁边还有专门的打手看着,像能再吃上一会儿的样子。
“我啊,其实还是看得中你,老大洪做人不照!”荆勇忽然靠近身来,盯着霍迟看,呲个大牙哈哈笑道:“你别看今儿知道跟我这儿讨巧,哥俩好噢,有点小心思难做大事,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龙大洪把我当兄弟,自然什么都肯说,但能不能乱了大小王,荆老大您说的我还是懂的,有什么话需要的——其实我觉得,这也是为了龙哥好吧,不想他执迷不悟,还请荆老大您帮帮他。”
霍迟知道,荆勇忌讳背信弃义的事,只能先假装为龙大洪说好话。
“有你这样的好兄弟噢好事,只是该说的话也说了,是要分得清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荆勇盘了盘手上的佛珠,眯着眼笑道:“我做建材这行,那讲究的就是清清白白做人,有人乱了我的规矩,要贪,那就没办法了。”
“那荆老板,这事儿——”霍迟不敢往下多问,只能让荆勇自己开口,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荆勇才点点头,朝后面的打手做了个动作,示意对方附身过来听。
“是。”
那人不知道回答了什么,然后才道了一个是字,霍迟探究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尴尬对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只是好奇,没有恶意,随后听见荆勇的说话声重新响起。
“你说的我都清楚,宁城这地方小啊,龙大洪想走就走嘛,以后谁在外面发财,那都是福气,应该的,但咱内里也不差,能知道吧?”
荆勇看着霍迟穿着的T恤、短裤,全是地摊上的大甩卖货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中气十足,一点也看不出来真正要跑路的人,是他自己。
“谢谢荆老大。”
霍迟陪荆勇又吃了点菜,喝了不少酒,看起来整个人像是喝高了,走时咧嘴笑道:“荆老大——”
“走吧走吧。”荆勇原本是应该要让人送他回去的,但此刻却只是挥了挥手,一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眼底的虚假的笑容将嫌弃铺满。
要走的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差点洋相百出,但回到顶层小阁楼时,却能清醒的在抽屉里拿出装有香橙皮、陈橘皮、葛花、绿豆花、檀香、白仁等中医药的各类小罐子,烧了点热水,在煮醒酒汤时还兑了点温水在杯子里,边打电话边喝水。
“对不起。”
十二点四十五分,已经很晚了,但电话那天的却没有任何能躺下睡觉的意思,听见他忽然的道歉时,停顿了下,道:“那你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霍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等洗过澡后,收拾干净小厨台上的东西,忽然道。
“什么?”
“从前有一个小乌龟,它在等一只兔子……后来它等到了它的兔子小姐。”
每一次学校组织体检,或者是因为感冒抽血化验、打针的时候,他都会一遍又一遍的将这三句话说出来。
江荫沉默着,忽然间笑起来,很温柔道:“所以你是那只小乌龟吗?”
霍迟低着头,眼眸微垂,分明是能听到眼泪滴落的声音,却什么也没有点穿,只是道:“是。”
“江荫。”
“我在你前面,很卑微,是我对你一辈子的承诺,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是你需要我。”
“可是我一点也不好,我对你的爱,是无可救药也是无可救赎,对你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什么也做不了……”
“爱的作用是希冀,是能带给彼此希望,这就足够了。”
江荫后悔在两个人分开的时候打电话了,但在这一刻,却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他为她唱过的歌,会的歌词不多,也完全不在调子上,却一直让江荫觉得很好听。
“我知道了,对不起……”
霍迟停顿了很久,因为比起一瞬间的震撼和口头上的认错,他需要时间去思考,最后道:“那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吗?”
“嗯。”江荫轻轻道:“如果相爱的人不能相守,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遗憾,我想要你客观至上的绝对主观偏袒,这就是全部。”
“好,我会的。”
霍迟被王祥带人围殴后,就没有再碰过吉他了,驻场的工作也因为地位一步步往上爬而不了了之,所以手指尖在触碰到琴弦时,有些发抖,但索性对他来说,他不热爱舞台,他只想弹给江荫一个人听。
“我可以给你弹吉他吗?”
“嗯你弹,我在听。”
霍迟得到回复之后,只是起了个调,但嗓音却完全和调子不同步,便没有再唱了,进入到氛围感中,慢慢的江荫能填些词补上去,填不了词的地方就用声律模拟。
最后两人相互补词,即使最后无法记得弹得是什么、唱得是什么,但脑海中模糊的画面感,以及相互能听见的呼吸声让彼此渐渐安定下来。
“晚安,你是我最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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