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失序—深海

……

向日葵，作为花的寓意是高傲、唯心而不变。它同时也拥有着沉默的爱，忠诚和自的。

一心一意，未曾离开。

高傲的向日葵从未想过向谁低头，可是太阳的出现却让它有了心之所向。倘若它溺于深海之中，它失去了阳光，太阳还会回应它么？

月光牵引潮汐，海面寂静而又些许浮动。幽深的海底，光芒悄然隐退，无名的力量拽引着她坠落。海底世界幻变万千；与此同时，那海面上若隐若现的微光也即将消失。刺骨又冰冷的海水不断涌动、冲击着她的意识。

——耳畔传来清晰的雀鸣

柔光铺洒在周围，鲸鸣也散在遥远的深空之中。

像是感受到空气的清新干净，失去的知觉在一点点的回来。她感受到一丝柔和的温暖，好像是……独属于阳光的气息。

她的缓缓睁开双眼，天空倒映在她的眼底——白云同游鱼起舞，鸟雀与水相依。

不知是从哪里探来一簇葵花，花瓣上的露水滴落了几滴在她的白净的右脸颊上，周围是海水咸腥的气息。她起身，茫然无措的看着周围。

向日葵密而不疏、错落有致的座落在四周，而它们的底部，也就是地面，却全是薄薄的一层水，没过了她的脚底，湘葵起身，身上竟然没什么水渍，她看向这些向日葵，葵花安安静静的，迎着清风和朝阳，活出自己最璀璨的姿态。湘葵不由自主的走了几步，脚底的水忽而散开一圈圈涟漪。水面干净犹如明镜，倒映着天空、映着浮动的白云、映着葵花和那些在天空之中游曳的群鱼，还有一些独立于水面之中的鸟雀，一副画面，皆是美景。

湘葵一步一步的走着，脚底涟漪层层递开，她抚摸着葵花，触感虚实难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一眼望去，满目皆是欢喜。

游鱼摇曳，从她身边掠过。她轻抬手，鱼群触及而散，滑嫩从她指间飞过。

眼前一幕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上任何的地方，它仅仅是美好，至少在她看来。这会是个什么地方呢？湘葵矗立原地，长久的凝望着遥远的地方。

「由心所生，牵引迷途」

从心底发出的声音，很陌生。

「你好，时之旅者」

忽而，群鱼四散，鸟雀飞落，由风之引领牵起一片片葵花花瓣，花瓣旋舞而聚集，花瓣的轨迹，是完美的曲线和弧度，犹如一支画笔极其流畅的在空中画上一痕，渐渐的，葵花花瓣之中浮现了一张人脸。

棕褐色卷曲的长发，灵动而似太阳的琥珀石般的眼睛，长而细的睫毛，飘逸而袂袂的衣袖和犹如海浪的裙摆，葵花之中走出一名女子，她赤足踏花而落地，水面泛起微微涟漪:“初次见面，湘葵小姐。我名君宿”

……

大概是潮水不断扩大后的几分钟内，蔚蓝的海雾占据了全部漆黑。

他睁眼便见深邃的海。

海浪拍打在岸上，激起一片片浪花，一簇又一簇，侵染了他穿着的黑色皮鞋，他抬眼，流云浮动的黑夜，皎月沉寂的悬挂在空中。

归海癸未靠近海岸，俯身，他轻碰海水，原本沉寂又喧嚣的海忽起一片荧光。海，也算得他的领域罢。

忽而，手中紧握的那枚戒指发烫了起来，像是感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它从他掌中浮起，向着海里行进，癸未立即跟上，这种梦世界的钥匙和梦世界主人同心同源，有它在，总能找到湘葵的，既然往海里，想必这海底大有玄机……

荧光微弱，忽明忽灭，犹如雨夜之中飘曳的烛火，风起刹那，烛火惘然熄灭。亦如他的混沌即刻消逝。

他起身轻叹，月光柔和的散落在海面，为海装饰了星空、装饰了她的梦。他走近，靠近那海，黑色的皮鞋轻稳的踩在海面，他金色的右眼闪烁着光芒，他的周围浮动着璀璨的、犹如月光的光线，一条条的，围绕着他；一条条的，织成一片光雾。光雾之中逐渐浮现出层层书页，书页轻落，一片片的，或浮在海面，或浸入海水；一片片的，穿透海水，为他搭起一节下海的阶梯，一层层的，连接了海面与海底。

他似毫无阻碍的、踩踏着书页阶梯走入海水之中，月光透过海面为他照亮前方，他在海中用右手食指划过，渐渐的，他的指尖出现了一点银色的火焰，银色的火焰越燃越大，最终凝聚成一簇小火苗，火苗又化为火花，分散在四处，形成新的火苗，伴随着他前行，银色焰火所到之处皆被照亮，在他眼前的海底的世界霎时变的通透而明亮。

梦世界里，往往虚实参半，有些表象也仅仅是表象，不能完全相信肉眼所见，有时候你面前的一堵墙，它并非是一堵墙，或许是棉花、或许是泡沫、玻璃、水柱，甚至是另一个地方的门。

而这海，并不完全是海，许是水，但也可能是空气或者草原。

归海癸未就这么踩着书页阶梯，走入了那深海。银色的焰火为他照亮前行的路途。

很快，他看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由的加快了脚步，书页阶梯紧随着他的脚步而浮现。“湘葵……!”

少女转过头，可突如其来的海雾让他看不清楚，而那身影转瞬即逝。待银色焰火驱散海雾之后，人早已不见原地。

癸未急促的脚步逐渐放慢，梦世界的一切都不能完全靠肉眼所见，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梦世界变化无常，他应该时刻保持冷静和理性。

海底幽深而无尽，书页阶梯稳若磐石，癸未走在这无尽的深海之中，渐渐的，海中游鱼逐渐减少，月光也越来越远，他逐渐被暗黑和寂静包围，银色的火焰跳动着，大概是这里唯一的光亮了。

深海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漆黑还是五彩斑斓?也许答案很快就能揭晓了罢。因为，在不知多久的漆黑之中，他看见了无数荧光。

不知过了多久，深海动物——荧光水母和灯笼鱼逐渐出现了在他的视野之中。

微光逐渐扩大，光亮点点，深海之中也藏着一片星空，数以万计的微光汇聚成群星，璀璨夺目的光芒，黑夜也难将它们隐匿，熠熠而生辉。

「我知道，我什么都明白」

紫罗兰和群青交错的世界，混合以一圈圈桃色和翡翠的颜色画下一篇迤逦辽阔的海底世界，炫目神迷的。忽而，他看见了四周浮动着一串串文字。

「爸，妈，我回来了」

「爸，妈……你们别吵了」

「妈……」

「湘葵，你看，向日葵花开了」

「是妈妈对不住你……」

「这个戒指……你收好」

他停住了脚步，轻触那些文字，一触即散。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这么倒霉，有一个这样的爹」

「也许谁都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该出生，不该来这世上」

「人固有一死，又何必出生来这世界遭罪」

「我不明白我们人类存在的意义」

「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对谁都无法敞开心扉，因为我怕，我怕我再次被抛弃，再次被伤害」

「朋友也好，家人也罢，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我自己会背叛我自己么？」

「也许早就背叛了罢，才会想着用那虚无缥缈的童话来结束自己」

归海癸未看到这句话时，他一时愣住，原来……

「道理我都懂，可惜我做不到」

「如果没有小姑，我们家是不是会过的更好?如果没有父亲，我妈妈是不是能幸福的临终?」

「如果，没有我，他们就都自由了吧」

「如果……如果我不曾知道这些，我是不是能活的更快乐一些?」

「如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他们说，珍惜当下，过好即可」

「可是，我当下还有什么好珍惜的呢？我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这些都不对，我真的有过父亲和母亲吗？」

文字越来越多，他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全是诸如此类的文字，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归海癸未不停的寻找，企图找到一丝希望般的话语。从一开始，他就该意识到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可惜，这世界容不下我」

「怎样都好，我只希望有个地方能让我好好的卸下所有伪装，抛却所有堆砌的形象，能让我好好的休息一下」

「只愿……我来生不再烦忧」

归海癸未的脚步再次放缓，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百般纠结。

梦世界往往是一个人的渴求和精神体现，她的渴求只是如此简单……之前的向日葵花海，这次的璀璨的海底世界，她的世界明明如此丰富多姿，可为什么此刻却是这样的想法……?还是说，正因为现实里没有，所以……她的梦世界才这般平凡又瑰丽绮罗么？

自己对于她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世间万物都随着某个既定的轨迹而流动着，无论是时间，还是生命。

在这条既定轨迹上，人幸运或不幸，好像都是上天交给他的一个事实，能改变的，能打破的却是少之又少，有人溺于安逸、有人沉于俗世、有人于黑夜之中嘶吼、有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睡，意图活在幻想之中。

“你……也是这样么?”癸未低声，周围璀璨夺目的荧光浮动了起来，这话像是说给湘葵听，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岁月消磨，时光流转，他常年被禁锢在那个匣子里，就像一开始就决定了他的命运，西焚族的命运之神又能干涉多少命运，他制定规则，同时他自己也被这世间的规则所束缚，那这些规则背后是否又藏着更多的规则呢？像这样生生不息、无限轮回……像一个无限循环的小数，永远看不见它的尽头。

他指尖轻放在那一串串字符上，字符如雾散，又如雾合，海底的声音几乎被吞噬，周围只有这些寂静和斑斓璀璨的星空。

命运的枷锁将我们困住，越挣扎，越无法逃离，我们尝试无数方法打开枷锁，可最后发现，枷锁之外亦是牢笼，牢笼之外亦是枷锁。好像无论我们怎么去探索，无论怎么去追求，无论怎么解锁，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无解

仅仅是命运，却得不到答案。

癸未深知这一点，是啊，如果解脱不了如今的命运，那加入细微的差值，就像当初海氏书那样，加入差值，碾碎禁锢的思维，即使最后会换来无尽的枷锁和痛苦。归海癸未咬唇，无论湘葵在那边的世界经历了什么，至少现在，她不该被梦境吞噬而迷失在这个世界之中。

他脚底的书页微微颤动，周围迤逦的生物们似乎也感受到那细微的决心，成千上万，在同一频率浮动，远远望去，犹如深海之极光。

「向日葵的花语，自信高傲，如此美好寓意的花用以我的姓名之上，还真是不搭」

极光浮动，黛青和暖红交织着，冥冥之中浮现了不少幻蝶，它们的翅翼在这极光之中显得异常绮丽，它们旋舞而飘渺，似有所指引。归海癸未唤起几页书纸，书纸浮动，它们折成了一只只千纸鹤，随着那幻蝶的踪迹飞去，而他自己也踩着书页，一步一步的的走去。

那些荧光生物也好像随着幻蝶的脚步而去，直行去往那看不见尽头的地方，这海有多深呢？这好像根本没有尽头。

渐渐的，书页变成了真正的阶梯，而那些深海动物也有消失的迹象，一帘走廊尽数眼前。

幻蝶飞舞，千纸鹤伴随而行。走廊的墙壁、走廊的窗、走廊的阶梯一节节的浮现在眼前，而后，一扇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扇琉璃镶嵌的门，三米高，两米宽，他看见了门上面的把手，轻轻转动，咔嚓——门的背后是一条旋转阶梯。

幻蝶熟视无睹的径直穿过大门，而跟随的千纸鹤却被拦了下来，癸未将它们拾起，放飞后，开门进去了。

往下凝望，旋转阶梯不知有多长，而阶梯右侧是墙壁，左侧连护栏都没有，墙壁上悬挂着无数被框起来的画，还有数以万计的大小琉璃窗。

他一步一个阶梯，银色的焰火依旧跳动着，琉璃窗外依旧是无尽的海底世界，透过窗户，琉璃折射出无数斑斓，它们映照在周围，光的旋律带起了一支独属于这里的交响乐。错落又相合，癸未静默的走了下去。

他看见了那些壁画，好像在诉说着一个故事。

当她第一次降临于这个多位面的世界上时，她的眼眸之中透着澄澈。

当她第一次拿起一支笔时，她的眼中映照着绮彩。她的画纸上写满了这个原本多姿多彩的世界。

癸未默然的放缓脚步，他有些羡慕，羡慕她能一出生就感受到这世界的一丝美好。他回想起自己，生来所见第一眼是一片漆黑，听见的只是一些尚且不知、含糊不清的语言文字。

他继续走着，望着这一幅幅画——他看见，看见在她懵懵懂懂的年纪，在花含苞待放之际，她世界的颜色变得灰暗，壁画的颜色也渐渐的失去了亮调、失去了绮丽的色彩。

一个身影，独自怅惘的矗立于雨夜，神色漠然，手中却紧紧的攥着一个针线包，她的脚底却散落了几把水果刀……

再后来，有一幅画上，没有人物，只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是记载病历的A4纸，他看见了一串醒目的文字——诊断结果。

再往下走，他看见她现在的模样，长发披散在肩，不同的是她没有穿那件白色的长裙，而是一袭清丽的学生制服。画中，她靠着门，脸颊上似有泪痕，但眼中却尽是漠然，门外，两个细长的人影相对着，手脚之间的动作都在告诉他，那是争吵。

癸未矗立在这幅画面前，长久的凝望。

归海癸未:“……”

他抬手，不自觉的想拂去她那漠然的神情之中流下的滴滴眼泪。可惜没有任何用处。

归海癸未:“……抱歉”他低声叹气，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当时对于回去的欲望极其淡泊。他回想起了湘葵那时模样，在琉璃花灯下，说着想长久留在图书馆里时的神情，有些许哀求，也有些许无奈，更有许多无望。

窗外，浪起千层，他继续往下走，忽而，在无数壁画之中，一幅画的色彩额外璀璨和丰富，他走近，走近，画上的内容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那盏巨大的琉璃花灯下，那熟悉的图书馆被映照的极其迷离绮罗，幻蝶装点在画中，书本随意的堆放，而画的中心是一只黑猫，异瞳，它望着层层的书架，若有所思，书架周围满是千纸鹤和纸船，但不止如此……猫的旁边伫立着一个人影，这个人竟是他自己。归海癸未瞳孔微缩，诧异、不敢置信交织在心底。谁曾想，自己也成为了别人重要记忆中的一部分呢。

他一抬起右手食指，轻触画面，一种油画的质感，还不待他细看，画面上的幻蝶突然动了起来，很快白光乍现，他一个措手不及闭上了眼睛，幻蝶万千，走廊在一点点的土崩瓦解、瓦解、飞散、化细，最终出现了更多的幻蝶，脚下的阶梯也逐渐变得不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此，在幻蝶的簇拥下坠落……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世界图书馆之谜这个童话故事竟然是真的」

「而它现在的主人是一个名为归海癸未的人，不……那大概是神明吧」

坠落之中，归海癸未耳畔划过这两句话。

……

……

—未完待续—

作者君：老规矩:赞收关三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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