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纪事

……

琉璃花灯将光芒收敛再一并投射在四面的书架上，色彩斑斓的交错在周围，一切梦幻朦胧又令人眩目神迷、如痴如醉。

湘葵抚摸着《深海大饭店的传说》上的书名，海蓝宝似的封面倒映在她闪烁的眼泪中。曾几何时，她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坐在床边听妈妈讲童话故事，什么都好，无论是王子公主的美丽相遇、女孩的奇妙冒险还是猫与小说家的故事，什么都好；她真的好想再听妈妈讲睡前故事。在妈妈面前，她完完全全可以做一个天真无邪的、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脑海里一闪而过妈妈告别那天穿的白色长裙，她低头，身上的白色长裙有逐渐干透的痕迹。她不知何时，身体开始颤抖，晶莹的泪花啪嗒滴落在那海蓝宝似的封皮上。一旁归海癸未察觉出来异样：“你怎么了喵？喵喵？!别哭啊!”

归海癸未立即跳到她的面前，伸出猫爪企图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软软的肉垫拍在湘葵的脸上，湘葵哭的反而更厉害了。“喵喵？!”癸未吓得立即收回猫爪，愣神的看着她。

“癸未……对不起……我实在是……谢谢你……”她的声音逐渐低落，湘葵努力的擦去眼泪，但闪烁的泪花似是源源不断的、犹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收之不及。

湘葵一把抱住癸未痛哭了起来：“妈妈……小葵真的好想念你!”既然这是梦，那大声哭也没关系吧？湘葵想。癸未浑身一个激灵，但最终还是放弃挣扎了，算了，抱就抱着吧，看她哭的这么伤心。尽管泪水沾湿了他的猫毛。

癸未：“你到底怎么了？”一会儿，癸未见她哭的差不多了就试探性问问。

湘葵收了收眼泪：“妈妈……”

癸未：“妈妈？你等等。你想见你的妈妈吗？”

湘葵一怔，眼里闪着光：“想，很想。”

癸未：“啧，没办法了喵，你先松手。”癸未挣扎着脱离湘葵的怀抱。

癸未轻跳上一旁的讲台，讲台上堆着如山般高的书堆，只见他叼起一本书放在讲台正中央，再用猫爪翻开，与此同时另一只猫爪拿着一只羽毛笔开始在书本上写写画画。癸未似在思忖着：“湘葵，你妈妈是什么样的？描述个大概？”癸未歪着脑袋看着她。

“大概……？”湘葵思考着。自那次妈妈离别后，在湘葵记忆中的模样越来越模糊，湘葵描述不出那种感觉。

“你不会连自己亲生母亲的模样都想不起来吧？”癸未略显诧异。

“才不是!妈妈她生的高挑温婉，喜欢穿白色的长裙!而且……还有一双动人但又落寞的黑色眼睛。”湘葵越说越小声。

癸未：“高挑、温婉、长裙……话说你也十七了吧？怎么说话跟个小孩子似的喵？”

湘葵：“要你管!”

癸未：“我还懒得管呐!”

癸未一边答着她的话，一边用羽毛笔写在书本上，他抬眼，金蓝双色异瞳逐渐起了变化，散发着幽幽萤火。殊不知在湘葵描述自己母亲时脑海里的画面已然被癸未窥视。他看见一片海，一片在繁星之下的海，海边，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正回过头对他笑着，这就是湘葵的记忆。世界图书馆——一个本就不符合现实的地方，那么里面的管理员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黑猫。

“大致了解了喵。那么——记忆重现!”癸未用羽毛笔在空中一划而过。

刹那间，羽毛笔展现强烈的月白光晕——繁星点点，海风吹拂，湘葵瞳孔微缩，眼前是梦里的景色。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图书馆在光芒乍现的那一刻化为茫茫大海，她看见自己身处在那海边，海面倒影着浮动的流云，流云之间的白色飞鸟不停的追逐着月辉，海面跃起长着翅膀的鱼，翅膀透明又薄弱却能发出震动的力量。茫茫之中似有凄怨又委婉的歌声。远处一个人影，迷迷糊糊之中看向了这边，那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她的脚不自觉的走了起来，身边掠过一片片书纸，突然癸未从像是冲破白纸一样来到她的面前，一瞬间，海风退散，人影消失，飞鸟与鱼也随之消逝。“喂，人类的少女，不要去。去了可出不来了咯。”眼前的景色变成了癸未站在一摞书上正直直的盯着她。

这里还是世界图书馆。

癸未：“刚刚那是你的回忆，你不能去的，去了你可就回不到未来了喵。”

湘葵神色游离：“回不到未来……什么意思？”她似还没从刚刚的景色中反应过来。海风游荡、塞壬的歌声，以及日夜思念的身影，这些不是梦吗？为什么会是回忆……？她不懂，也不愿意懂。

癸未歪着猫头，神色有些严肃：“湘葵……你的记忆受损了？”

此时，在癸未眼中，湘葵的记忆混乱不堪，刚刚那场景似乎是无数个碎片中的一隅。

“什么……” 湘葵怔怔的

癸未：“算了喵，你喜欢这本书吗？”癸未用猫爪拍了拍那本《深海大饭店的传说》“我来讲给你听。”他说。

湘葵一言不发。

癸未：“？”

湘葵：“我想，很想……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癸未：“那好，伸出手来，可能会有一些冲击，小心一点喵。”癸未翻开第一页。

湘葵：“嗯？”

不待她反应过来，两只猫爪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灯影摇曳，墙壁上的斑斓光彩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霎时，海蓝宝似的封皮闪耀着，而癸未的蓝色右猫瞳也变成了熠熠的金色。周围的书与纸突然围绕着他们转动了起来，越来越快，琉璃花灯上的斑驳陆离的光辉忽似雪花般散落在周围，叮铃铃——不知何时，一阵清脆的铃铛晃动声滑入她的耳朵中。

哗——海风入耳，起始是柔和的，像拨动竖琴琴弦般温柔的声音，但渐渐的，是杂乱、汹涌的海涛声，声声入耳，每一声都似震撼心脏般的雷鸣。

一人一猫被书吞没，书合，门关。

赤红与绀青交织着，和以朱砂橙褐铺开一幅幅海的画卷，她深刻的感受到重重跌入水中的感觉，耳鸣目眩、被大地吸引着跌落水底。接踵而至的是一群群的摇曳游鱼，犹如萤灯。

一颗、两颗、无数颗，她看见一团团瑰色焰火向着流云、向着天空、向着天际上悬挂的耀眼太阳奔赴。在这瑰色焰火中渐渐夹杂着浅蓝、深蓝的颜色，是水、是海，海浪一层层的，红与蓝交织着、共舞着谱写一篇深入人心的篇章，亦如生命中存在的红蓝两线共同组织成的心脏般，活跃又颤动着——“这，便是我要讲给你听的故事”。海水激浪千尺，犹如朝雾般，瞑眩又澎湃，随之袭来的汹涌在那一刻穿过一人一猫的身体，视觉上的颗粒，触动的却是柔滑又冰冷的海水。不知何时，癸未的猫瞳成为双蓝，他的体型在一阵雾气中发生变化，海水揉进了湘葵的眼，她看不真切，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浮现了，你到底是谁？一个疑惑从心底漫开。

鲸鱼长鸣声萦绕着，她还看见繁星旋于脚底，点点星光熠熠生辉，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打翻的颜料盒一样，精彩、多姿、美丽，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迷雾之中她感受到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一缕黑发从她眼前飘过，恍惚间，她还似看见一个黑色的袖口，会是谁？她想。迷雾一散，听——细微的落地声，她的脚尖触地，癸未不知何时从湘葵肩上轻跃而下，一个华丽的转身后用异色猫瞳盯着湘葵。“你看，这里就是深海大饭店喵。”癸未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团……建筑物？湘葵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流云浮动，天空纯净，脚下是一层层浮动的海水。起步，踏上海岸，珊瑚与海藻竟然如同普通植物一样生长在看起来没水的岸上。

抬眼，一庄庄琉璃映入她的眼帘，光彩夺目，在海葵与珊瑚称托下，这硕大的建筑物显得十分精致，稍一细看，似还有船帆舞动，榫卯结构林立而驻，建筑外围无不装饰着美丽动人的深海植物，映照着盈盈一水、夕阳余晖显现出鲜艳的辉煌。琉璃砖瓦将她的瞳色染的华丽闪耀。

“这里是海底，是这本书的海底。”癸未说。

“这里是……书的海底？”

“世界图书馆，里面所有书都是一个世界，我们完全可以进入这个世界，但无法对书的内容做出任何改变。在书中做的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我们的存在在离开书后就将销毁喵。”

“所以，人类的少女，你不要想着去改变什么喵。”

“那如果……永远不离开呢？”湘葵不知为何问起这个奇怪的问题。

“那么书里的世界将因为我们而改变，会牵扯到我们原本的世界线，甚至……整本书都会消失。除非有人用‘改写’羽毛笔改写这本书并把我们编进去，不过这做法有风险的喵，会永远迷失的。所以看看故事就好，别想着做其他奇怪的事。”

“书里的世界吗……好奇妙。”湘葵抬脚，一脚踩入柔软的的海藻地。侧眼一瞥，夕阳余晖散落在周围，在水面荡漾着涟漪，海底的夕阳，她从未见过。

“不过，这里好像不一样了喵。多了绚丽的色彩。”

“不像是原本的世界喵。像深海。”

“深海？那是什么？”像葵低头看向癸未，癸未轻轻的移动着。

“喵……这么说？和这个深海大饭店的传说关系很密切呐。也许，这才是原本的世界吧。”癸未说，像是说着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样。

一人一猫踩着柔软的草被，掠过一层层海葵珊瑚丛，来到门前。仰望，琉璃色般的光辉铺满这个建筑物，门口一侧竖着几个字【深海大饭店】一旁闪烁着一颗星星，若隐若现。

“我们进去伪装成普通客人就行了。顺带一提，这里的东西不要随便吃，千万别，怕你吃不惯喵。”

“是吗……”湘葵思索着，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会吃不惯？

一踏进，喧闹的声音贯穿耳膜。下一秒一团绿色不明物体滚动到他们面前，黏糊糊的，还装着两个眼球？

“这……是？”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地窜出一只戴着厨师帽的豚鼠拿起一个托盘疾速冲过来，一脚踩在这团东西上，一滑，竟直接滑到一侧的墙壁上，撞的个眼冒星花。放眼望去，几张大圆桌围着一群不知什么生物的奇特物种，大圆桌上摆着各色各样的“黑暗料理”，泥汤海鲜，难以名状。大圆桌一侧陆陆续续排着许许多多类似豚鼠和小海象。

“Hi!这位小姐，有什么需要服务吗？”一只长相奇特的海象滑到两人眼前。很尊敬的如是说道。

“我……就随便看看。”湘葵略显局促。一旁的癸未不禁发出嗤笑。

海豹一听，十分热情的说道：“完全没问题!小姐要不要尝尝本店招牌——笑口常开疙瘩汤!”话说时，海豹满眼期许。

“欢迎光临!”不待湘葵开口，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入她的视野。乌墨色的短发披散着，映着端正的五官，是一个小女孩。“我叫参宿，姐姐，你好。”女孩身旁还有一只可爱的海獭，正巴巴的望着湘葵。她的肩上还站着一只带着红色头套的白色猫咪。

“参宿……”好熟悉的名字，在哪里看过呢？湘葵想不起，一种星陨跌落凡尘的混乱，她的记忆为什么越渐模糊？头好痛、好晕。

癸未窥视，她的记忆又开始混乱了。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无力，脚底越发虚步。

“湘葵!”

“小姐!小姐!”

“姐姐，你怎么了!”

餐馆中嘈杂的声音仿佛一阵强烈的风暴，她被席卷、吞没，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被什么重物遮蔽，整个人似被抽离出了现实，来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海风轻轻吹拂，耳边又响起了那悠然而凄婉的歌声，仿佛在向她诉说着什么，让她不禁感到有些迷失。她只觉得好困。

在闭眼一刹，那迷雾中的人影再度出现，她只听见那一个干净的声音嘶吼着：“翻页!”

天旋而鸣，海浪席卷，海水冰冷的拍打在脸上，周围很静、很暗。迷迷糊糊中浮现一段一段文字，它们像游鱼一样自如的舞动着纤细的身躯。

“我叫南河，梦想原本是考上美院，但很可惜，后来落榜了。”

“我的父亲南海常说……”

“受祖父南渊的影响……”

“人生也许没有意义，我只是不想错过那些微亮的瞬间……”

“……”

“希望你的每一次微笑都是真心的”

记忆杂乱无章，渐渐的，文字有了声音……

“湘葵……对不起呜呜呜……”

“从今往后，希望你的每一次微笑都是真心的，湘葵，其实妈妈也很想念你。”

妈妈……妈妈……湘葵不断念叨着这个昵称。哗啦啦——积水三千，风平浪静，绀青与朱砂舞动着，天青色的水、焰火焚烧般的鱼群，以及瑰丽斑斓的琉璃像水晶折射般晃动着她的双眼，朦朦胧胧、迷迷糊糊。

癸未：“湘葵？你还好吗？”

“湘葵？糟了，书评反噬……早知道就不带你进来了!唉!”

“人生也许没有意义……每一次微笑都是真心的”湘葵睁开双眼，眼前是碧色的天际，依然那么绚丽夺目，华丽的金粉洒在天边，海水流转，直达天际；依着龙吸水，一群群游弋的红色鱼群。像枫叶、像瑰色丝绸。

然而转眼一见，金与蓝色的猫瞳已经将她整张脸都倒映上去了，是癸未正踩在她的腹部上，软乎乎的肉垫热热的，正直直的盯着她：“终于醒了喵。”

「我叫参宿……也是南河……」

待她坐起，那些文字直击大脑，她怔怔的：“参宿……南河？”

癸未神色微妙：“你已经看完整本书了喵？”他歪着猫头，细看湘葵的神情。

癸未：“唉，罢了。”

癸未：“深海大饭店的传说所描述的是一个……呃，通俗点，是美院落榜生经营一家餐馆，结果因为天灾人祸，餐馆关门，但主角南河并没有为此而颓废，他带领着自己餐馆的骨干成员从捡垃圾开始继续向前，也就成立了后来的深海大饭店呐喵。书中展现的是一个乐观开朗向上的激励故事喵。”

癸未：“如果这个算童话故事的话……嗯，你喜欢吗？”

癸未：“不过……它原本的轨迹好像变了。”

癸未：“参宿……和你一样呐……”

湘葵怔怔的抬头：“什么……意思？”

癸未沉默了，他犹豫了，只因为湘葵和参宿有相通的故事。“没什么喵。你只需记住，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个参宿，但不一定都能遇见南河。你要明白……参宿，动如参与商，越是探究、沦陷，那么原本距离就越远。”

“深海大饭店的传说末页——希望你的每一次微笑都是真心的。湘葵，故事结束了，该醒了。”癸未说。

白光乍现，晨曦映照着阔海，群鱼层层，像好戏收场的帷幕，遮住她的眼帘，癸未轻跳在她的肩膀上，金色的瞳孔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让湘葵本能性的紧闭双眼——白色的纸折成蝴蝶轻轻落在她的面前，眼前是那海蓝宝似的封皮，她回到了世界图书馆。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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