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五十一、梵音

小影：“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时间，我把司城的灵府修筑好了咱们再走，他也能趁此时间修习，两不耽误…”

　　不等他开口，我立马又补了一句。

小影：“不许有异议。”

　　楚暮白看着我，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无奈。

楚暮白：“好。”

我勾住他的手指捏了捏，心满意足地转身又回了房间。

　　司城被楚暮白叫了进来，他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浑身上下透着股说不出地别扭。

　　他之前对我有很大的成见，也不知现在是否有所改观。

小影：“想必佟叔已经与你讲过，暮白的亲随卫队虽不受我调遣，但依旧是我流桑的人，得遵我流桑的规矩，你想清楚，若不愿，我亦不强求。”

　　司城霍然抬头，眼底微微泛红，表情显得有些复杂，我都未及瞧清楚，他已经又低了头，对着我俯身跪倒。

司城：“恳请姑娘为属下修筑灵府。”

　　那副忍辱负重的样子，顿时把我逗笑了。

　　看来…

　　我在他心中的形象…

　　依旧不咋地。

　　没关系。

　　他只要对楚暮白忠心就好。

　　不再多言。

　　之前已经修筑过一次，这次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相较于云飞和北辰，司城的灵根竟更胜一筹，而且他的年纪也比两人偏幼，身体对灵力的接纳会更轻松一些，若是他再足够聪明，修为定然提升得很快。

　　待一切结束，楚暮白伸手扶住了我，我平复了一下呼吸。

小影：“没事。”

楚暮白：“休息一会儿再走。”

小影：“不用，御剑的是你，我又不用出什么力，何况事态紧急，我怕拖久了再生变数，我们早去早回，也好早做部署。”

　　楚暮白知道劝不住我，只能任由我拉着他往外走。

　　身后，司城再次对着我俯身跪倒。

司城：“谢姑娘。”

　　我没有回头。

小影：“不谢，修灵并不比习武容易，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做好准备。”

司城：“是。”

　　房间外，我对七七道。

小影：“给嫱妩传个信，让她回净门等着，你和宫十三去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带着暮枫他们将入门的术法修习熟练，在我们回来之前，小心行事，尽量不要暴露行踪。”

七七：“是。”

　　离开六安客栈，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楚暮白带着我御剑而去。

　　归去楼那里的传送阵已经修复，走传送阵要快很多，于是我们又折返了回去，但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直接去了果园。

　　离老远就看到嫱妩等在传送阵外，心情明显很不爽。

嫱芜：“出了什么事？”

　　昨夜我们才刚刚离开，现在又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她没有直接发飙已经不错了。

小影：“路上说。”

　　见我面色沉凝，嫱妩眼中的不耐立时消减了不少。

　　进入传送阵打开的空间通道中，我将凤舞山庄藏有尸傀的事同嫱妩讲了一遍，关于花家万傀宗嫱妩自然也有所听闻，表情瞬间也变得凝重起来。

　　出了传送阵，我们直奔观澜阁。

　　时隔十年，再次见到梵音，我一时有些恍惚。

　　梵音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周身笼罩在淡淡的荧光下，眉眼清雅温润，眸底似盈着笑，只是那笑意隔山隔水般，遥远疏冷。

小影：“梵音…”

　　我轻轻唤了声。

梵音：“小影儿…”

　　梵音的声音空灵飘渺，仿佛山头上缭绕的雾气，没有实质。

　　我能感觉出他的不悦，我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楚暮白原本是没有资格进入通天宝鉴的，之前他已经为阿妈破例了一次，现在我却又要带楚暮白进去。

小影：“梵音…”

　　我拖长了声调恳求。

　　梵音平静地瞥了我一眼，不为所动。

梵音：“流桑自古定下的规矩，你身为灵女，当遵从。”

　　这个梵音…

　　竟拿流桑的规矩压我…

　　他不就是记恨楚暮白弄塌了他的观澜阁么…

　　我笑了笑。

小影：“若我以灵女之名做保呢？”

　　梵音莹白的长袍微微拂动，三千青丝在空中扬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他抬眼看过来，眼尾染了些许凉薄。

梵音：“想为他做保？只你一人，怕还不行。”

小影：“要几个人才行？”

梵音：“至少…还需两位长老…”

嫱芜：“那就加上我和小幺…”

　　嫱妩突然出声，显然已失了耐性，她一抬手，掌心浮出两枚印鉴，正是她和小幺的长老印。

　　流桑七个长老席，净门、灵境、大巫、大司命，各占一席，其余三席出自流桑本家。

　　七枚长老印，如今不知还剩几枚。

嫱芜：“这样总可以了吧。”

　　嫱妩收了长老印，眼中怒意喷薄，仿佛只要梵音再说一个不字，她就会毫不留情地一拳打过去。

　　梵音神色淡然，挥手打开了通天宝鉴。

　　嫱妩冷哼了一声，迈步进入，只留声音回荡在殿中。

嫱芜：“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个还这么磨叽…”

小影：“谢谢你，梵音。”

　　我忙拉着楚暮白跟了进去。

　　通天宝鉴内是一个庞大的圆形空间，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架子，众星拱月般环绕着中央的占卜台，架子高耸入云，仿佛望不到顶的崖壁，上面分门别类摆放着数以万计的卷轴。

　　单凭我们自己，想要在这里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无疑于大海捞针。

小影：“梵音…”

　　我弱弱地唤。

　　梵音的身影出现在占卜台上空，目光遥遥地投过来，沉静如水。

小影：“百年前，花家惹出的那场尸傀之祸，太婆可曾留下什么？”

　　梵音指间凝诀弹出，远处的一面架子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两个卷轴随后飞出来，在我们面前缓缓展开。

小影：“太婆竟还留了影像…”

嫱芜：“进去看看。”

　　我瞄了嫱妩一眼，有些迟疑，倒不是惧怕，而是…

　　那抹由心底生出的…

　　抗拒…

　　楚暮白必是看出来了，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低声道。

楚暮白：“留在这里。”

　　然后不等我说什么，他已经进了那卷轴内，嫱妩紧跟着也跃了进去。

小影：“暮…”

　　声音消匿于舌尖，我默默收回了脚。

　　还是算了吧…

　　扭头看向另一个卷轴，太婆果然把对付尸傀的法子都纂录了下来，然而细看之后，心中却并未感觉松快。

　　如今净门各脉极不均衡，玄支中像若初那般有天赋的弟子应该不多，莫说阵法，便是这几道符咒，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做的出来。

　　至于…

左家、严家、白家、秋家…

　　和…

小影：“洛家…”

　　我轻声低喃。

　　洛家血脉天生便对尸傀有克制作用，在百年前的那场尸傀之祸中，洛家更是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自那以后，洛家在各大世家中的影响力大幅提升。

　　然而洛家虽位列世家之首，但其他的那些世家，却不见得会舍弃千百年的基业，跟着虞夫人跑到这里来。

若有，便也是早就投靠了虞夫人。

再者说，既然伊凡知道凤舞山庄中有尸傀，虞夫人又怎能不知，她却始终未有任何举动，她如此做的目的，难不成就是在等着我去求她。

　　所以，伊凡才不许我插手。

　　胸口突然有些堵，因为虞夫人，也因为伊凡。

　　我一直都很清楚，虞夫人不喜欢我，虽然她努力试图表现出与我很亲昵，但我就是知道，她从未喜欢过我。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伊凡他居然还在为我着想。

　　伊凡…

　　欠你的…

　　让我拿什么还…

　　人影一闪，楚暮白站在了我身旁，脸色不太好，在看到我未及掩饰的神情时，脸色顿时变得更不好。

楚暮白：“怎么了？”

　　我躲避着他的目光，努力压下胸腔中翻腾的情绪。

小影：“就是…有些发愁…”

　　楚暮白没有再追问，目光扫向另一个卷轴，眼眸随之一点点暗了下来。

　　我心头一慌，惴惴地摸上他的手，刚刚探入他的掌心，便被他一把抓住，他抓得很紧，生怕我溜走似的。

　　我苦笑。

　　他…

　　还是不信我…

　　这时，嫱妩也出来了，一脸冷肃，眼神狠戾又带着点恼怒。

嫱芜：“那个孩子…是太婆救下的…”

小影：“哪个孩子？”

　　嫱妩咬牙。

嫱芜：“花家…”

　　花家？

　　心中一动。

原来…

花家的那个遗孤，竟是被太婆救下的。

若太婆知道，自己当年的善举是如今的结果，太婆定然会痛惜不已的吧。

　　我叹了口气。

小影：“净门玄支弟子现有多少？”

　　嫱妩正凝目看卷轴上的符咒，听到我问，面上难得流露出一抹窘迫。

嫱芜：“不足六十。”

　　果然…

　　我睇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嫱芜：“的确是我的失误。”

　　嫱妩垂下了眼。

　　我摇头。

小影：“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不如想想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嫱芜：“门中天赋好的弟子不在少数，符咒也并非只有玄支弟子才能修习，一千个人，我不信就没有能用的，我这就去找…”

　　话音未落，嫱妩的身影已消失了。

楚暮白：“莫担心。”

　　楚暮白低语道。

　　我往他身边凑近了些，笑着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胳膊。

小影：“有你在，我哪里有机会担心。”

　　楚暮白低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异常专注。

唇角的笑意加深，我突然抬手，轻轻抚平他眉心的沟壑，看着冷漠自他脸上消匿，潋滟柔光盈在他的眸底，我收回手，挽着他往占卜台走去。

小影：“我有些事想要问梵音…”

　　梵音从空中缓缓落下来，乌发和长袍一起垂在地上，黑白分明。

　　我凝了个诀抛给梵音，梵音沉静的面容上终于有了变化。

梵音：“渡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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