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六十八、不行

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她眼中的凛凛寒光森森煞气，无不昭示着她弑杀的决心。我不确定自己有几成把握，能从她，从她们手中逃脱。

神秘女子：“我只要她的命。”

那女人说，却是说给姜若翎听的。

我不由看向姜若翎，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凌乱的头发遮挡住了脸，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不指望他还会出手救我…

他原本就只是在利用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对楚暮白有牵制，他只怕连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现在形势有了变化，我对他的作用远没有他预期的那么大，她们却是他颇为忌惮的冥窟杀手，权衡利弊，他又怎会为了我去招惹是非。

良久，姜若翎终于开口，他只说了两个字。

姜若翎：“不行。”

不…不行？

不只她们意外，连我都甚感意外。

那个女人愤然盯着姜若翎，厉声说。

神秘女子：“你说什么？”

姜若翎慢慢抬头，目光如冰雪般凌厉，亦如冰雪般寂寞，他冰雪般清冷的声音说。

姜若翎：“你想要我夫人的命，不行。”

等等…

什么夫人？

我何时成了他的夫人？

姜若翎仿佛听到了我心里的话，目光瞟过来，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略带着点嘲讽，冷冷的有些扎人。

姜若翎：“你叫我一声夫君，自然就是我的夫人。”

不对。

这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个女子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未止，数点寒星已自她指间洒落。

我的一颗心霎时提了起来，就在这时，我看到剑光一闪，再一闪，接着却是那女子痛苦的一声呻吟。

杀手们也动了，然而身形刚刚掠去，便已像漏气的皮球一般四散坠落。

姜若翎长剑在手，傲然而立，剑身精光烁烁，寒气逼人，鲜红的血正从剑尖滚落，一滴，二滴，三滴…

姜若翎是何时拔的剑？他是如何将那些暗器扫落的？那个女子又怎会被刺中一剑？那些杀手怎么就被打倒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我根本来不及看清楚。

姜若翎：“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姜若翎冷冷地道。

那个女人站立在那里，任肩头鲜血流淌，她突然又笑了起来，笑的仍是那么狂妄，那么得意，那么诡异，她盯着姜若翎，目光中又闪烁出那种妖冶鬼魅的光芒。

神秘女子：“我知道，你一直在提防我，提防我突然下杀手，但是你万万想不到，我却是用毒的。”

心突地一沉。

她对姜若翎下毒了么？何时下的毒？

姜若翎慢慢抬头，利剑般凌厉的目光射过去，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似乎也僵了一僵。

神秘女子：“我本不想杀你，只要你不提气运功便无大碍，等我取了那贱人的命，立刻给你解药，如若不然…”

姜若翎冷笑了声。

姜若翎：“怎样？”

神秘女子：“毒发无救。”

我的心禁不住一阵轻颤。

几天前，姜若翎为了报仇不惜对我下毒，而短短几天后，他却又为了救我致使自己中毒。

这世间的事，真的是让人难以琢磨，难以猜测。

姜若翎的唇边扯出淡淡的讥讽，一股迫人的气息席卷而至，仿佛腊月里冷风卷起了冰雪，瞬间已将人吞没。

我不由得呼吸一窒，一颗心也似在一瞬间冻结，那种寒进了骨髓里的刺骨疼痛，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那女子也禁不住瑟瑟发抖，她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在了一棵树上，她倚在树上，喘息着，瞪视他的目光里透着三分恶毒，三分愤恨，三分讥诮。

神秘女子：“你想死吗？”

姜若翎冷笑。

姜若翎：“凭你，还杀不了我。”

神秘女子：“你可知，你动了真气，毒性已发，没有我的解药，一个时辰内你必死无疑！”

她扭头盯着我，恨的咬牙切齿。

神秘女子：“就为了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值得吗？”

姜若翎：“他是我夫人。”

姜若翎举起了剑，烁烁剑光映衬着他的脸，他的脸有些苍白，有些惨青，却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和绝艳。

我捂脸。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纠扯那些。

抢步上前，我一声低喝。

林影：“够了…姜若翎，你大仇未报，若是把命丢在这里，岂不因小失大，抱憾终身…还有你，为了杀我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傻不傻…”

姜若翎似乎微微一怔，连那女子也怔住了。

林影：“…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鱼死网破的结局，不是你们真正想要的吧…今天就到此为止，好吗？…”

扭头望着那女子，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

林影：“把解药给他…杀我的机会以后多的是，何必急于这一时…”

她瞪着我，目光盯在我的脸上，就像是毒蜂的尾针，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听得出她隐在笑声里的不甘。

神秘女子：“滚。”

随着一声恶狠狠的怒吼，一个小瓷瓶抛在我的手中，我低头看时，姜若翎已经拽着我上了马，两人一马冲出林子上了大道，我忍不住回头，依稀还能看到几条纤细的身影，耸立在林木之中。

林影：“姜若翎，你先把解药吃了…”

姜若翎的声音随风飘过耳畔，带着惯有的讥讽。

姜若翎：“你真以为这是解药？”

难道不是？

手心里紧攥着的那个瓶子，突然变得有些烫手。

那个女人…

怎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把解药给了我？

林影：“那，那怎么办？你的毒…”

姜若翎：“死不了。”

姜若翎用力抽打马，马疾射而出，我只好又抱紧了他，蜷缩着身体躲在他背后。

转过山麓，跑出很远，姜若翎方才又勒马停住。身前随即一空，然后我竟看到他突然连吐几口黑血，跪倒在了地上。

我呆呆地望着他，望着他身前的那滩黑血，猛然回过神，急忙从马背上滑下来，上前扶住他。

林影：“你怎么样？”

姜若翎抬头看向我，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也没心思去纠结。

姜若翎：“找个僻静的地方…”

他低声说。

我立刻搀起他离开了大路，在幽深处寻了片空地。

姜若翎盘腿坐下来，闭上了眼，似是在运功。我不敢打扰他，退开两步守在一旁，轻轻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臂和双腿。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他的唇角还沾着血，但这仍无损他的俊美，他依旧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若非他脸上那道疤，他一定会迷翻万千少女。

那道疤究竟是如何来的？是否与他的血海深仇有关？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我？

他自己已然那么强，却为何还要找楚暮白帮他报仇？他的那个仇家又该是个怎样逆天的存在？

唉…

又是一大堆的问题…

四下里一片幽寂，连丝风都没有，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

焦虑和不安的情绪充斥在我的胸腔内，它们片刻不停地折磨着我，让我甚至已忘记了饥饿。

楚暮白…

你一定早有准备的对不对？

你那样聪明的人，谋定而后动，必定已为自己留好了退路的，对不对？

我恨不能背生双翼，立马飞去他的面前，确定他平安无虑。然而，纵使我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强迫自己静静地等待。

姜若翎毕竟是因为我才会中毒，他此刻正处于生死关头，我又怎能丢下他独自离去。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路痴啊…

山路绵延，地广人稀，虽偶有路人经过，也是快马加鞭，飞驰而去，我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至于那匹马，它或许能将我再带回那个小镇吧…

所以，我能依靠的，也唯有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这副遭天妒的长相，也不像个会短命的，可是都这么久了，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是吉是凶好歹给点反应啊…

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的心都要被煎糊了时，姜若翎终于睁开了眼。

我立刻凑过去，姜若翎清冷的目光扫在我的脸上，唇角一扯，露出了一抹满含着讥诮的笑，我顿时有一种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林影：“那个…你还好吧？”

姜若翎：“暂时死不了。”

林影：“暂时？”

他站起身，伸手弹去衣服上的灰尘，我跟着起身，他已然挺直了脊背，倨傲无比。

林影：“至少一个时辰内死不了。”

一个时辰…

那个女人说他一个时辰内必毒发身亡，他就偏要挺过一个时辰么，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林影：“你身上的毒真的只有那个女人能解？”

我忍不住问。

姜若翎没有看我，面上隐隐有煞气显露，但很快又隐没，他清亮的眼眸一如远山冰雪般清冷孤绝。

姜若翎：“也许还有一个人。”

林影：“谁？”

姜若翎：“神医。”

神医？

我隐约记得曾听岚姐提过，传说他可以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骸，是个神仙一般的存在，只可惜，他在二十年前就没了消息，难道…

我看向姜若翎，姜若翎身形笔直，凌乱的发随意扎在脑后，一身的凛然之气，鄙睨天地，桀骜不羁。

林影：“你知道他在哪儿？”

姜若翎：“无垢城。”

他果然知道…

且不管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

林影：“无垢城在哪里？”

姜若翎：“在白云之巅，碧水之源…”

林影：“离这里有多远？”

姜若翎：“很远很远。”

林影：“你…”

你的身体能撑到那里么？

我看着姜若翎，却没有问出口，但他仿佛已然知道，笑容里多了丝讥讽，对我，亦是对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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