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怔,不由看着他。
林影:“心结?”
佟叔叹了口气,目光虽然在我的脸上,却又似并未看我,连声音里也仿佛隐隐带着抹悲戚。
佟叔:“那一年,他还未满十五…”
心猛地一沉,就好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拽了一下。
一直以来,我都只是站在原平的角度,想着怎么化解恩怨,怎么弥补过错,却忘了这件事对楚暮白实实在在的伤害,是无论如何也抹灭不去的。
未满十五。
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却要掩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背负起执掌整个山庄的重责。
这些年他都是如何挺过来的?
他的心中又有多少不与外人道的苦楚?
而我,强人所难却不自知,完全未曾顾及过他的感受…
我实在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佟叔遥望着远方,眼底难抑一抹痛楚。
佟叔:“…故人归去,至亲反目,山庄岌岌可危,就连他自己也险些丢了性命…太多的不幸,接踵而至…事情本不该是那个样子…本不该由他来承受…”
雾气氤氲了眼眸,胸腔内不可遏制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
楚暮白…
与他相处的越久,这种感觉便越是明显,对他了解的越多,便越是心痛。
我错了。
自以为与他保持距离,便能不受其影响,却不知,他其实早已入了我的心。
也许,早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
那般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我又怎能真的漠视?
心中传来崩塌的声音,我最后的那点坚持,也终于溃败了。
苦笑,随即释然。
抬眼看向佟叔,认真道。
林影:“佟叔,我会努力。”
佟叔看着我,然后也笑了,眉眼间尽是慈爱。
佟叔:“相信佟叔,他值得。”
走下石桥,两旁林立的树木,在道路上遮出连片阴影,光线随之暗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随之而出的还有胸腔中那股憋闷的感觉。
心中没有了壁垒,空气也似乎变得格外清爽,脑子里那一片浑浑噩噩,也渐渐明朗清晰。
林影:“佟叔,那个杀手可曾找到?”
我随口问。
脚下顿了顿,佟叔转头看向我,带着抹歉意。
佟叔:“尚未找到…”
林影:“没关系,其实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的,我只是,有些担心…”
语声转低,我轻轻绞了眉。
她若只是针对我,倒也没什么,怕只怕…
林影:“那场劫难…”
倘若也与她有关…
那么,有这样一个人藏匿在山庄内,就实在是太危险了。
佟叔:“什么劫难?”
佟叔问。
林影:“他们…他们预测这里会有一场劫难,虽然答应了到时会出手相助,但是我,我还是很担心…我早想把这件事告诉楚暮白的,只是没有想好要如何开口,如何才能让他相信…”
我语声有些急,多半是因为惊惶。
佟叔的目光闪了闪,眉心间的沉凝转瞬而逝,面上又起了一抹笑。
佟叔:“莫慌。”
他笑着说。
林影:“可是…”
佟叔:“莫小看了山庄,也莫小看了他。”
佟叔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青湛湛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蕴着一些我看不太懂的东西。
佟叔:“无论遇到什么事,只管与他说,只要是你说的,他定然会相信。”
我盯着他。
他语气里的坚定,着实惊到了我。
林影:“我…”
佟叔却已经收回了手。
佟叔:“时候不早了,想来公子也该回来了。”
他轻声说,目光投落远处,一抹柔柔笑意敛在眸底。
佟叔:“他自小便是个羞怯的孩子,不善言辞,相处难免辛苦,所以…还望小影多多体谅…”
羞怯?
他确定是在说楚暮白?
佟叔:“库房那边尚需我过去一趟,今日只能陪小影到这里了…”
林影:“佟叔有事先去忙,我们改天再聊。”
我忙道。
站在树荫下,看着佟叔一步步走远,米白色的身影慢慢融进成片的梨花间,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再也看不见了。
笑容忽尔由唇角掠起,漫上脸颊,没过眉梢,满眼的忍俊不禁止也止不住。
我突然有些想见楚暮白了。
想见见佟叔口出那个羞怯的楚暮白。
日上中天,午时将近。
未免再次迷路,我乖乖的原路返回。
途中有丫鬟小厮经过,远远地便朝我施礼,过分热忱的目光,让我很是难为情。
脸上热潮翻涌,维持了一路。
幸好,静悦轩离得不远。
遥望着墙头斜伸出的翠郁青竹,稍稍平复心绪,待呼吸顺畅,我朝着院门快步而去,心情是许久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楚暮白…
此时可在里面?
丫鬟1:“姑娘。”
迎面一个小丫鬟,低着头对我欠身一礼,我颔首,轻轻应了声,从她身旁走过。
丫鬟1:“还有三天。”
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是很清晰。
我不由止步,转回身看向她,她仍低垂着头,脚下未停,渐行渐远。
她,这是在提醒我?三天?什么还有三天?我是否要追上去问个清楚?
心悠悠地往下沉,转瞬被拉至冰点。
只怕,即便我追上去,却未必能问的清楚。
佟云飞:“姑娘。”
又一道声音传来,我回过神,是云飞。
颀长的身影随即到了我身旁,俊秀的脸上挂着温文的笑,许是看出我神色间的异样,笑容霎时一凝,澄澈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了探询。
佟云飞:“姑娘?”
林影:“楚暮白呢?”
我问。
佟云飞:“在…卧房…”
云飞答的有些迟疑。
我立刻转身,径直朝卧房冲过去。
佟云飞:“姑娘…”
云飞在我身后急唤,我也顾不得理会,心里面慌慌的理不清头绪,只知道,唯有楚暮白才能平定我此刻烦乱的心绪。
卧房的门关着,我未及多想一把推开。
林影:“楚暮白…”
一室氤氲,屏风后,水雾缭绕。
呼吸愕然而止,我呆立在那里,被扑面的热气灼红了脸颊。
林影:“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
沐浴…
转身,本欲快速离去,却在下一秒止住了脚步,复转身。
楚暮白背对着我,长发高束,裸 露的肩背上一道道伤疤狰狞可怖。
果然,我没有看错。
淡淡的血腥味道,虽然有蒸腾的水汽遮盖,我还是能嗅的出。
目光扫过屏风上垂挂着的衣服,顿时一紧,那大片的血迹在雪白的衣襟上,太过刺目。
走过去,站在楚暮白对面,楚暮白抬眼看过来,眸光幽暗如夜,蕴着摄人的寒意,我置若罔闻,只是盯着他胸前的那道伤。
距离心脏,如此之近…
瞬间,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那伤口虽然不大,但显然刺的很深,直到此刻仍在不停地往外渗血,血混入水中,呈现出一抹诡异的淡红色。
水面处半遮半露还有两处伤口,应该也是不久前新添的,还没有完全愈合,此刻已经被泡的发白,皮肉翻开,触目惊心。
水汽浸进了眼睛里,眼睛酸涩肿胀的厉害,我努力睁大眼。
目光缓缓上移,最终落入楚暮白幽冷的眸底,他紧绷的面上,似乎比平日多了些生硬的冷峻。
林影:“伤口都还没长好,不要在水里泡太久…”
扯动唇角,尽量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还是控制不住哽了声音,于是忙低了头快步走出房间。
门外,云飞斜倚在廊柱上,一脸的忍俊不禁,在看到我微红的眼角时,这才稍稍收敛。
而站在他身旁的紫玉,则毫无保留地将她此刻的内心,用表情做了最完美的展现,她已经完全呆滞住了。
心突突地跳了两下,闪躲开两人的目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方才,我好像看了…
但好像,也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转身,漠视身后两道灼目的光,口里暗暗嘀咕,以掩饰此刻的尴尬。
林影:“大中午的,洗什么澡…”
云飞哧地笑出声,但立刻又止了笑,轻声说。
佟云飞:“公子不喜欢血的味道。”
所以,他才会急着想要洗去那股味道,他的衣服上才总是熏着清幽的香。
可是那满身的伤痕,又如何能洗的去?那满心的血污,又岂是用香能遮盖的住的?
眉心微拧,丝丝缕缕的痛,在眉心蔓延开来。
林影:“他身上的伤…”
我涩 涩问。
云飞慢慢敛去了眼底的笑,澄澈的目光如冰泉般,透着一抹沁骨的寒。
佟云飞:“许是得了信,那个人近日愈发张狂了。”
林影:“那个人?”
我盯着他,清楚地感觉到他胸腔内强抑着的愤恨和恼怒。
云飞张口欲言又止,目光越过我落在我的身后,随即恭敬地低了头。
佟云飞:“公子。”
我扭头,立刻看到了楚暮白。
他就站在我身后,雪青色的长衫,外罩一层银纱薄如蝉翼,细细的一根锦带在腰间随意地系着,微敞的衣襟处,露着里面雪白的亵 衣,和隐约可见的…胸膛…
如此‘衣冠不整’的楚暮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少了抹冷冽,多了些恣意,比平日里看着…顺眼多了…
林影:“呃,你洗好了?”
随着我话出口,云飞再一次忍俊不禁,脸上堆砌出的恭敬立时烟消云散。
楚暮白漠然看着我,眸底仿佛倒映着万里冰川,荒芜而冷寂。
楚暮白:“有事?”
我怔了怔,一时没明白。
楚暮白:“找我有事?”
楚暮白再次问。
我这才反应过来,扬出满脸的笑。
林影:“嗯…刚才确实有点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楚暮白微眯了眼眸,却也未再多言,只转身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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