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玉佩

石昊心满意足刚从化为原型的黑衣女子那儿收走所有的魔葵籽后，还算满意。

他转过身躯，看向地上一些身影，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点燃神火的强者。

他双目发光，悠然道：“这瓜子磕多了，有点口干。”

说着示意人群里的一株碧藤，“那根葡萄藤，分点葡萄出来呗。”

能直接跟神火境强者动手且毫发无损，涂山玖珹看石昊的眼里又多了几分钦佩。

手中折扇早已被他握紧手中，涂山玖珹现在巴不得上去亲自跟着石昊一起动手。

涂山玖瑜侧目道：“咱们青丘可没派神火下来保护，你可别不小心死在这儿。”

涂山玖珹啧了声，显然不喜欢这句话。

他声音陡然低了低，道：“别莫名咒我。”

那株碧藤跟石昊打了起来，不断爆发神能，要轰杀他。

石昊却抬手向前一指，从容道：“给我定！”

又是这招！

所有人都恐惧，尤其是在场点燃神火而还未来得及出手的人。

这一刻，天地暴动，金光沸腾。

一只金色大手出现，挤压满天地，释放不朽气息。

它金光万重，符文滔滔，抓碎天穹，活生生将那几个点燃神火者捞出。

众人惊悚，仰头观望。

只见一男子背负一对金色翅膀，俯视天下。

不老山强者颤抖出声，苦涩无比。“不灭的生灵……”

他拥有不死之身，几乎杀不死，有他出手，在场无人可阻。

“自今日起，下界将无神。”

不灭生灵平淡开口，爆发出的恐怖波动让金色雾霭扩散，淹没天地。

他张口一吸，将冥土、不老山、魔葵、等点燃神火者全部没入嘴中，就此消失不见。

神火点点，遗留在他嘴角绽放，带着不甘的嘶吼和惊恐，响彻天地。

涂山玖瑜脸色微变，他这段时间究竟在下界经历了什么？连不灭生灵都认识。

场面寂静，直至那高耸入云的金色身影虚淡，众人才感觉压抑减退，好受了些。

所有人都看向他，眼神古怪。

这家伙脚跟比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硬，连不灭生灵都能请出。

这一日，一个散发金光的身影出现在一域又一域，开始了灭神。

虽说这场只针对上界神火者的浩劫并没有影响到鹤鸣山的聚会。

但被这么一搅，霎时变得没滋没味。

所有人都心头惊悸，想到今日所见，完全超出想象。

最后，不出小半日，开始有人陆续离开。

等月婵离开后，鹤鸣山上还剩下涂山玖瑜和涂山玖珹，还有特意说要一路离开的魔女。

石昊也一直未走。

他看着涂山玖瑜，数次想上前与她说话，却数次被她用涂山玖珹给挡回去。

石国的菖蒲酒闻名荒域，色泽清凉透明，气味芳香，酒香醇厚，入口香甜。

最后一口菖蒲酒饮下，涂山玖瑜鼻息间带上几分酒气。

她起身走出破落道观，对还在外面跟石昊聊的火热的涂山玖珹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魔女灿然一笑，道：“我也许久未去青丘作客了，正巧同路去见见玥儿。”

涂山玖瑜点头，表示一起上路。

涂山玖珹在答应时，刻意多看了一旁石昊几眼。

见他眉上挂有几分忧色，他纤长的手摸了摸自己拿在手上陶瓷执壶，眸子盛满笑意，眼珠却咕噜咕噜转。

涂山玖瑜路过石昊，还是不愿看他一眼。

魔女眼底浮起一缕诧异。

旦见石昊脸上欲言又止，她一下明白了这其中窍门。

涂山玖珹主动走近涂山玖瑜，与她说了几句话，接着，他不动声色，手一松，把执壶里还盛的半壶酒洒到了她身上。

涂山玖瑜的惊叫霎时传遍鹤鸣山。

淡绿衣裙被酒水浸湿大半，细细一闻，菖蒲酒的甜香里还混合着她独有的衡芜香。

趁涂山玖瑜还没啥反应，涂山玖珹哎呦了声，道：“抱歉抱歉，你说我怎么这样不小心。”

魔女一旁附和，“是啊，太不小心了……”

涂山玖瑜低头见自己原本干净的衣裙被这酒弄的湿了一块，相当难看，顿时气打不一处来，“你手又欠抽了是吧？”

“别气别气，”涂山玖珹说着，作势就要上手去摸，“我给你弄干净。”

涂山玖瑜立即把身子往后一挪，“不许用你猪蹄子碰我衣裳！”

涂山玖珹讪笑着收回手，点点头，随后转头对魔女道：“你对这石国比较熟，我们快去快回，去给我阿姐弄身新衣裳来。”

魔女眸子波光潋滟，当下就看透了他的目的。

“不去。”

她还要留下来好好看戏呢，可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什么？你知道有好几家！”

见魔女不配合自己，涂山玖珹干脆装听错了话，不给魔女说话机会，拉着她两三步就往山下走，“那还愣住干嘛？赶紧带路啊！不然待会儿我阿姐身上的酒都干了！”

魔女被他强拉着一起离了鹤鸣山。

山峰上，这里只留下了两人。

风过松林，留下松涛阵阵。

沉默半晌，石昊最先开口，“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涂山玖瑜轻哼，道：“我还没瞎。”

石昊恹恹闭上了嘴，一阵踌躇，对于她的冷漠，他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沉默不说话，涂山玖瑜心中冷笑，这样就轻易吃瘪，可不像他的作风。

于是，她接过说话的接力棒，暗讽道：“说起来，你的新婚礼我还没送呢，陛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等他开口，她又继续，“还是说待你们日后诞下麟儿，在一起补上？”

怎么还提到了这个完全不搭边的事？

石昊心里一慌，他明白，再不说清，待会儿就没机会了。

“我跟次身什么都没发生，就连娶她也是因为意外。”

话落，始终不愿看他的涂山玖瑜，这才给了他一个正眼。

她不说话，神情淡漠，还在等他继续解释。

相比之前连看都不看一眼，对比之下，目前她态度好了一点。

但不多。

石昊明白，她这是愿意听他解释。

于是他唤出了上次在药都得到的世界宝盒。

月婵次身衣袂翩翩，容颜绝丽。

她从世界宝盒中出来后，先是看了一眼涂山玖瑜，而后问石昊：“找我何事？”

石昊看了看涂山玖瑜，又看了看月婵，心里直叹自己素日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怎么今日偏偏生了笨。

月婵心思缜密，当即便瞧出这其中原因。

看石昊面上布满尴尬，她心中了然，难得恶趣味出现，想趁机出一出他先前联手跟魔女擒她一事的气。

“这是自己的事，你自己解决。”

她冷漠说道，接着就要进世界宝盒，“我要回去。”

见月婵不肯帮自己，石昊怔住，明白她这是在暗地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出气。

当下情况特殊，他没时间跟她好言相劝，索性话里话外威胁道：“主身可没走多久，你要不帮我，我就把她找来，告诉她次身在这儿。”

“你——”月婵清冷容颜霎时失了分寸，眼里似含了怒火。

见月婵跟石昊说的有来有往，涂山玖瑜这边瞧的心里冒气。

她无视两人，强忍怒火，冷道：“你们聊吧，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

月婵在她正准备走时出声，她解释：“我与石昊什么都没发生，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针对主身的局罢了。”

“局？”涂山玖瑜停下动作，回首看她，颇感兴趣，“我很好奇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针对主身的。”

月婵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笑意，“补天教的圣女在下界被擒，甚至还拘留成了侍女，你若是她，她怎么做？”

回忆月婵主身昔日做派，涂山玖瑜想了想，道：‘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斩了她。’

“是啊，连你都会这样想，何况是她自己。”月婵苦笑，“我与石昊做局成亲，就是为了引她下界，好擒住主身，因为我了解她，她绝对不会容忍我继续存在的。”

见月婵眸光微暗，眼底染上抹自嘲，涂山玖瑜冷漠的神色渐渐回暖。

她问：“你跟主身决裂了？”

“是。”

月婵点头，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她。

涂山玖瑜被她盯的不自在，一时便笑的僵硬。

她道：“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多谢，”月婵道，“还有，我与石昊的婚事做不得真。”

她说完，化作一束光飞进了世界宝盒。

月婵走后，两人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时，又是石昊最先开口。

他小心问涂山玖瑜：“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涂山玖瑜敷衍地嗯了声，满意又不满意。

石昊垂眸，凝神盯着她，轻声叹道：“细细想来，这事还是因为我娘。”

他眼里划过无奈，道：“在玄域找到父母后，他们跟着我一起回了荒域，后面跟魔女联手擒了次身后，被我娘看到，就说要与补天教联姻，非要我娶了她，恰好那时次身被擒的消息传回上界，便配合着演了场戏。”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但一想到不老山的事，石昊还是一阵心绪复杂，他清了清嗓子，又说：“我爹娘在我不在的这十几年里，又添了个弟弟，叫秦昊，他天资惊人，横扫玄域，很受不老山重视。”

“那你什么感觉？”

一听他凭空多了个弟弟，涂山玖瑜神色变了变，虽然看不出情绪变化，但能从声音中听出担心。

“我还好，”他勉强一笑，“又多了个家人，自然是高兴的。”

听得这话，涂山玖瑜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她觉得他还是挺倒霉的。

费了那么大的劲大闹不老山一顿，结果发现自己的父母又有了一个孩子。

他那时究竟是什么感受呢？

涂山玖瑜无法感同身受。

她抬起点头，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视线狡然相撞，良久，石昊嘴角抽动，道：“你过得还好吧？”

不问还好，这句没啥用的话一出口，涂山玖瑜当时就觉得他这是在没话找话。

谁回自己的家过的不好？

她没好气道：“我好得不得了！本小姐我能吃能睡，修为还涨了一大截，比在荒域的时候快活多了，至少没人敢惹我生气，惹我不高兴！”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截，接着又瞪了石昊几眼。

石昊呆呆道：“那就好。”

涂山玖瑜心里诧异，他今日怎么这么呆？

平日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呢？就连解释都需要靠月婵来。

不过，她还是稍稍缓了神色，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石昊回神，“我……”

看来他已经没了要说的了。

涂山玖瑜转身就走。

石昊急道：“我有！”

“有就说！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磨叽了？”

被他这么一惊一乍的一搞，涂山玖瑜现在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她在心里不断骂涂山玖珹，买衣裳也不知道究竟买到哪儿去了，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我只是在想怎么说。”

石昊看着她的眼睛停了停，忽而认真道：“这个问题，其实从我见到你时，就想问了。”

他凝注着她，一向含有杀意与散漫的眼睛变得清澈透明起来，好似春日里的暖阳一般。

只听少年那温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长时间不见，你有没有想过我？”

涂山玖瑜的呼吸一下就重了，她能感受到自己通红的脸。

清风乍起，吹乱早已平静的古松林，也吹乱她的心。

在她快分不清这是真是假时，石昊抬手抚上她被清风扬起的发丝。

看着发丝在指尖缝隙划过，他笑着低声道：“其实那次从浮玉山离开后，我便一直想着你，怎么也控制不住。”

涂山玖瑜看着他，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听到他这样说，她下意识问：“真的？”

随后，她故作矜持，道：“我还行吧，反正没你惦记的厉害。”

石昊黑眸深邃柔亮，温声道：“无妨，只要你别把我忘了就行。”

涂山玖瑜轻哼一声，撇开脸，无意间带了娇憨之气。

回想那段时间的纠结，她双唇微抿，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开心。

虽然已经知道了他跟月婵成亲的原因，但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还是夫妻。

到那个时候又该怎么解释？

她一下就想到了帝冲。

恐怕还等不到她想到办法澄清，他就会是第一个冲出来算账的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知不知道，因为次身的原因，你恐怕招惹了上界势力。”

石昊听后却是一笑，颇不在意，“怎么，他们想派人下来杀我。”

他道：“那就来，我就在荒域等着他，还怕他们不敢来呢。 ”

见他如此自信，涂山玖瑜明白他为何有这底气，不禁也跟着笑道：“你有柳神护着，他们自然不敢拿你怎样！”

石村祭灵有如此深厚的实力，仙殿届时绝对要铩羽而归。

可石昊却眉头一蹙，沉声道：“柳神不在了。”

涂山玖瑜一惊，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当然不是。

在听完石昊说毕前阵子荒域发生的大事后，涂山玖瑜一阵惋惜。

若没了柳神在，日后上界势力真找上门怎么办？

要不她也干脆安排几个神在石国周围好了，这样至少能以防万一。

再不济直接把他引到青丘去也行。

出现了这么一个少年至尊，她不信她那个古板老爹不心动。

涂山玖瑜脸上藏不住事，石昊自然看出了她的想法。

他眉目舒展，道：“在一切事了之前，我是不会去上界的。”

他带有几分留恋转身一览眼前壮丽山河，“在说去了可就难下来了，我还要趁这最后的机会好好在看看荒域，看看石村。”

阳光照着他的身形，十分高大。

涂山玖瑜明白，他现在是石国人皇，不能弃百姓而不顾。

心底柔意轻泛，她下定决心，取下了挂在腰间的血玉佩。

用力一掰，就这样被分成了两半。

她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石昊回身，看着眼前的一半血玉佩呆住。

涂山玖瑜说：“你拿着！”

不等石昊反应，她直接塞到他手里。

“这是血凰玉做的玉佩，另外一半在我这儿，以后去了上界，可凭这个到青州找我，他们看到这半枚玉佩，青州之内，无人敢得罪你。”

血凰玉玉质温润细腻，晶莹通透，很是漂亮，是少见少得的材料。

上面的喜上梅梢浮雕玲珑精致，指腹轻轻抚摸上去，光泽柔和滋润。

石昊想起了初见涂山玖珹时，戴在他腰间的那枚血红古玉。

当时便觉得眼热，原是同一块玉。

他笑问：“这算不算是情定信物？”

涂山玖瑜抬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你想得美！”

她解释：“在我们族里有个习俗，无论男女，在出生时都会有块属于自己的玉佩，里面有着我族秘法，可在危急关头救上一命。”

听后，石昊眸子布满笑意，“话说你家里人知道吗？”

涂山玖瑜无所谓道：“我不带就好了，又不是必须时时带着。”

她说完又叮嘱：“我警告你，我以后是要把它收回来的，你不许把它弄丢或者是弄坏，听见没有。”

见她很看重这个，石昊猜道：“这不会象征着定情信物吧？”

果然，她不好意思道：“有个习俗……”

见他实在好奇，涂山玖瑜告诉了他血凰玉的意义，“这是涂山狐族的习俗，在大婚的时候，要亲手把它交到道侣手上，代表了此生不渝，白首偕老。”

她说完飞快道：“但这跟你没关系，我说过要罩着你的，暂时就用那半枚玉佩吧。”

得知血凰玉的意义，石昊眸子再度清澈如水，认真道：“既然有这么浪漫的寓意，我自然会好生护着的。”

涂山玖瑜道：“等你有能力在上界横着走的时候，我自然就会收回。”

她补充：“不过我忘了告诉你，里面有一滴我的心头血，无论你在哪儿，变成什么样，只要离我不超过百米，我绝对能感应到。”

闻言，石昊握玉佩的手更紧了，“那我更得好生珍惜了。”

他笑眼微弯，凝目看她，“毕竟还得靠它上界投靠你。”

见他笑意融融，涂山玖瑜堵在心里许久的一块石头落地。

原来，他跟那些男子不一样。

他重情重义，比她见过的许多男子都不一样。

涂山玖瑜觉得自己此刻就好比踩在一朵云上，软软的，柔柔的，轻飘飘的。

不管怎么说，少女的心动往往来的猝不及防。

将来要面的事暂时先丢给将来，先享受当下再说。

“你要小心。”

最后，她说出这句话。

“会的。”

石昊明白涂山玖瑜说这话的意思，若上界势力真会派人下来找他麻烦，作为一国人皇，他别无选择，只能面对。

不过，经过鹤鸣山聚会，他现在想去上界的渴望非常强烈。

可无论是对力量的渴望，还是对眼前这个姑娘的不舍。

他都必须在下界一切事了后在上界。

场面一时暧昧，但又不得不承认即将再见。

涂山玖瑜脸色绯红，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涂山玖珹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他和魔女一齐出现，两手空空，眉目间沾染几分挑逗。

见魔女对自己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揶揄，涂山玖瑜咯噔一下，顿感不妙。

涂山玖珹丝毫不觉此时场面有些尴尬，他大大咧咧的搭上石昊肩膀，向涂山玖瑜道：“咱们没买到衣裳。”

他说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压根就不怕涂山玖瑜生气骂他。

涂山玖瑜脸上余温未退，心下了然。

臭不要脸的涂山玖珹，居然敢算计她，看她回了青丘后怎么收拾他！

不过眼下分别在即，她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个。

石昊就站在原地，他挥挥手，朝他们再见。

临走时，涂山玖瑜最后在看了眼他。

他姿态卓然，笑意舒朗。

最后，她转头，踏上归途，独留白衣少年一人站在山顶，望着早没了人影的虚空出神。

他们正当年少。

少年少女间的心事如被蒙上了层纸，晦暗不明，只待成熟。

那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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