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传闻

从书房回来后，涂山玖瑜拐了个弯，要回她的住处石榴园。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件事。

从小到大，无论她交的朋友是男是女，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涂山长业都不会过问，怎么这次就偏偏提起？

说实话，她有点担心涂山长业会偷偷派人下界跟踪石昊。

父女连心，涂山玖瑜知道他干的出来。

毕竟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她估计也会这么干。

石昊这家伙还真是多灾多难，下界事未了，上界已然风波渐起。

这时，她前面出现了一个身形高挑的人影。

正是她那一母同胞的弟弟涂山玖珹。

隔着老远，涂山玖瑜就不断朝他挥手，“阿弟！”

十几岁的少年面如白玉，五官精致，用金玉簪高高束起的发随风飘逸，发丝末端微微卷起，洒脱又随意。

他一看到涂山玖瑜，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一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的表情。

事实上，他们也就半年没见而已。

他问涂山玖瑜：“你这次不走了吧？”

“不走了。”

涂山玖瑜摇头，愣了一瞬后如实回答。

“太好了！”

得到肯定，涂山玖珹顿时乐得一阵高兴，这下终于不用一个人跪祠堂了，以后犯了错，至少还能把涂山玖瑜这个没心眼的家伙推出去顶包。

没心眼的涂山玖瑜本人：居然敢拿我出去顶包，弄死你个没良心的憨批。

涂山玖珹有一双生的极为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像是抹了极淡的红晕。

不笑的时候深邃又深情，笑的时候蛊惑又风流。

随着年岁渐长，模样长开，他在同辈天骄之中便得了个青丘公子的名号。

两人半年不见，难得没有像往日那样见面就吵。

姐弟俩一路慢慢走着，往石榴园去。

涂山玖玥早在涂山玖瑜回青丘的前几日去了补天教，据说是去参加一场盛大的法会，邀请了不少天骄初代，法会还未正式开始，就已大放异彩了不少天才。

涂山玖珹优哉悠哉开口：“若非你不在，且不说大姐会和你一同前去，就是补天教都要额外多备几份请帖。”

“你怎么不去？”

见他还有心思在这里跟自己逛园子，涂山玖瑜心里有丝疑虑，这家伙不是一向喜欢热闹，爱好交友么？补天教这么盛大的一场法会，他居然会不去？

她可不信补天教的人没给他发帖子。

果然，涂山玖珹刚还算正经的神情稍稍变了变，不自然道：“是阿爹，前阵子我不小心惹到了灵狐族的圣女，她告到了阿爹那儿，害得我跪了一夜的祠堂不说，还被禁了足，一年内不得离开青丘。”

他说这话时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听着比那受了委屈灵狐圣女还委屈。

涂山玖珹什么德行她涂山玖瑜还不清楚？

肯定是又说了什么调戏姑娘的话，让那圣女觉得他这是轻薄了她。

“你真的是……”涂山玖瑜看着他，想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毕竟他因为这个原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记得阿姐每每给她写信，里面总有几句是涂山玖珹因为举止不知收敛而受罚。

外界给他灌了个青丘公子的称号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实力，至少是有一多半是因为他的风流韵事。

一想到这个，不止涂山玖瑜不理解，他们一家人都不理解。

青丘涂山氏族在外界最出名的除了九尾狐外，还有就是对爱人的矢志不渝。

这家伙倒好，说什么人生一场，红颜知己难寻，活生生成了名花花公子。

还是青丘唯一的花花公子。

涂山玖珹知道她要说什么，眉毛紧拧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真烦人。”

“我烦人？”涂山玖瑜惊道，反手给了涂山玖珹脑袋一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涂山玖珹啧了声，不耐烦道：“你没说等于说了，说了等于放屁。”

涂山玖瑜忍住想继续捶他冲动，咬牙道：“你是真自己给自己找死。”

涂山玖珹只是哼了声，回想那天灵族圣女气冲冲跑到涂山长业面前告状的模样，心里发笑，“小爷我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灵狐圣女那样的我还瞧不上，禁足就禁足，等小爷我自由后，不去灵狐族找她算账我就不姓涂山！”

涂山玖瑜瞧了他一眼，嗤道：“你敢么？”

涂山玖珹道：“她仗着自己是女子便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我之前没跟她算账已经是给他们灵狐族面子了，她以为她是魔女？小爷我凭什么再三忍让。”

他说着微微抿了下唇，像是在思考什么，嗓音忽而轻下来，“这天下女子若都能像月婵那般就好了，冰清玉洁，那个男的见了不喜欢？”

涂山玖瑜听罢，轻挑下眉，“你没机会了，仙殿欲与补天教联姻，这消息上界皆知，除非你抢亲。”

他嗤笑了下，眼里透着倨傲，“帝冲那小子看上的姑娘我才不稀罕，不就是个月婵仙子嘛，放眼三千州，定能找出第二个来。”

涂山玖瑜仿佛听了句笑话，想张口反驳，但又不想让涂山玖珹听了不高兴嫌她啰嗦，她干脆闭嘴，听了他一路的废话。

要不怎么说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涂山玖珹说废话的能力，丝毫不亚于涂山玖瑜。

涂山玖玥这次去参加补天教法会，足足去了好长一段时间。

终于，在涂山玖珹被涂山玖瑜天天拉着修炼，受不了快吐的时候，她终于回来了。

同时，还带回来了一个非常非常炸裂的消息。

“你是说，圣洁无上的补天教仙子在下界被擒，还与那下界新人皇成亲了？”

青丘，一座座精美华丽的宫阙隐于翠绿山间。

春园湖中心的一座凉亭内，涂山家的三姐弟正聚在一块，聊着这段时间涂山玖玥在法会上发生的事。

得知事情原委后，涂山玖瑜和涂山玖珹都是心里一惊。

尤其是涂山玖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当即就扬言要亲临补天教，说自己可以勉为其难的出手帮忙下界去收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涂山玖瑜掀开茶盖，轻轻拨动茶叶的动作一顿，神色微愣。

她多想涂山玖玥说的这则消息是假的。

可是，她的这位阿姐从不乱开玩笑，也从不乱传消息。

柔和清风拂过湖面，引得湖中新荷轻摇。

她怎么也想不到，石昊居然会娶了月婵。

心里突然一阵紧缩，莫名有股酸楚瞬间弥漫开来。

长年随着涂山长业与各色人物接触，涂山玖玥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

长大后，更是能直接通过对方的表情而判断此刻心情。

此刻，她一眼就看出了涂山玖瑜隐在心底不说的难受。

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听奶奶和姑姑说，你与那下界荒域的人皇曾有过羁绊。”

“那家伙如何，我能打吗？”

涂山玖珹单手托腮，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眼神慵懒散漫。

涂山玖瑜睨他，说：“你打不过他，别想了。”

涂山玖珹一噎，再憋不出下一句。

另一边，涂山玖玥清绝的眸子一亮，意外道：“想不到下界竟出了这样的人物。”

她眉如远黛，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抹温柔，双眸似秋水盈盈，顾盼间流光溢彩。

与涂山玖瑜的明艳张扬不同，她一颦一笑之间，微微一笑，便如春风拂面，暖人心扉。

“可惜，”涂山玖玥皙白且长的手指轻轻一划茶盖，漫不经心道，“这样一个天才，偏偏与月婵沾上了关系，帝冲如何会放过他？仙殿又岂会让他活着？”

涂山玖瑜一愣，彻底没了坐这儿吃茶的心思。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石昊跟月婵成亲这件事。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想马上去趟荒域，好好质问他一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禁咬了咬唇，一想到他跟月婵的洞房花烛，她想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见涂山玖瑜神色不宁，一旁涂山玖珹眼中闪过诧异，随即嘴角上扬，笑的意味深长。

“看来某人在下界的这几年是暗自交付了芳心啊，早些时候我便觉得不劲，偏有人不信。”

他故意拖长腔调，弄得所有伺候在这儿的侍女都听了去。

涂山玖瑜怒锤玉桌，“你别胡说八道！”

“那为啥你在听到那下界人皇娶亲的时候满脸的不高兴？”

涂山玖瑜呆愣一瞬，一瞬后，她解释着说是为月婵鸣不平。

“她堂堂补天教仙子，就这样嫁了人，虽然是次身，但说出去不笑死人。”

她说完，瞬间又冷了脸，“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亏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涂山玖珹追问。

涂山玖瑜低头盯着一双手腕上精细润泽的青玉镯看，闷闷地发呆。

她以为，他跟那些男子的不一样。

可如今出了这档事，转念一想，倒没几分差别。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酸。

尽管极力掩饰，但还是盖不住擅识人心的涂山玖玥。

“你若实在在意，不如亲自去问问。”

她轻轻抚上涂山玖瑜的手，柔声说：“根据我知道的，那少年不像是好色之徒，这其中，恐怕有原因。”

有原因我也不去！涂山玖瑜忽然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拒绝的非常干净利落。

“不去！”

见她这醋意飞满天而不自知的样子，涂山玖玥眸光微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那咱们不说这个了。”

知道涂山玖瑜意已决，涂山玖玥不再多说，她看向涂山玖珹，道：“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闻言，涂山玖珹懒洋洋的身子坐正。

“你的禁足，我让阿爹给你提前解了。”

“当真？我的禁足居然提前解除了！”

涂山玖珹肉眼可见的大喜，这么值得庆贺的事，怎么能不叫上三两好友庆贺庆贺？

但涂山玖玥止住了他的大喜，就着原因细细说来，“大劫后，绝地天通，上界再想下界便难了，这一次，有一群各族子弟打算下界游遍八域，历练红尘。”

她语重心长，“我想着你也该出去看看，便告诉了阿爹这个想法，他同意了。”

刚还在计划日子何时去找灵狐圣女算账的涂山玖珹一愣，明显还在消化。

他不确定问：“大姐你的意思是……要派我下界去？”

“是下界磨砺。”

涂山玖玥补充，“且明日就动身。”

一回来就给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涂山玖珹刚还在乐的大牙瞬间呲回去，他不高兴道：“时间这么赶，那里是游历，这分明是赶命。”

涂山玖瑜没好气的瞥他一眼，“那你就老老实实在青丘被阿爹管教一年吧。”

“可这样我又会憋死的！”他大声反驳，“在说明日就动身，怎么也要给我些时间准备才是。”

涂山玖玥轻抿一口茶，懒得计较他刚提出的几项要求，只平静道：“月婵主身也会同行。”

“那也不是不行。”

一听有佳人同行，涂山玖珹态度当即发生大变化，“一路山清水秀，有红颜作陪，也不枉此行。”

“人家根本就不鸟你。”涂山玖瑜道，“在说她此行恐怕是向那些不清楚内情的家伙们证明清白，哪里有心思跟你在这儿看风景。”

“那又怎样？”涂山玖珹道，“小爷我乐意。”

他嘴角荡起弧度，扬起下巴，颇自恋的说：“小爷我如此风度翩翩的一个少年郎，他们都该感到荣幸才是。”

涂山玖瑜敷衍他，“不愧是闻名三千州的美男青丘公子，如此丰神俊朗，确乃之幸啊。”

要在平时，她铁定会跟他杠上，不过她现在没什么心情，满脑子想的全是石昊跟月婵的事。

成亲一事太过突然，论谁都无法接受。

涂山玖珹也知道她不高兴，没计较她的敷衍，而是安慰道：“你也别不高兴，这样吧，等我路过荒域的时候派人知会你一声，保证把那石国新皇好好质问一番。”

“可不是，”涂山玖玥也笑道，“但论容貌，咱们小七可丝毫不逊那位。”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石昊，所以才这样的？

涂山玖瑜心里思忖，马马虎虎的随便回了涂山玖珹一句。

一种很奇妙的情绪从心尖冒出嫩芽，不亚于之前那股酸楚。

从涂山玖珹下界后算起，涂山玖瑜每日都在发呆。

吃饭时发呆，睡觉时发呆，就连练功也发呆。

在她第七次因为藏有心事而输了与涂山玖玥的切磋时，涂山玖珹终于差人从下界传来消息。

因为是中途加入，他与那些各族天骄初代相处的都还不错。

他们游遍八域，最近一站，到了石国境内。

他心里念叨着那位新继位就擒了补天教仙子的石国人皇，一到石国，就提出了聚会一事。

涂山玖珹为人八面玲珑，在这群子弟当中口碑不错，想法一提出，自然纷纷赞成。

在派了只以虚空兽骨雕琢的白乌鸦衔信去了石国皇宫后，涂山玖珹另又修书一封，吩咐仆从一路上界送往青丘。

石榴园，院落平整，青石铺地，花开繁茂。

这里遍植桃树，随着清风阵阵，花树摇曳，落英缤纷。

建筑雕梁画栋，精美细致，屋内陈设字画也俱是千金难求的奇珍异宝。

屋内熏着一丝幽香，清淡好闻，是涂山玖瑜身上常有的衡芜香。

她躺在美人榻上，锦裙铺地，乌发松散，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信纸，心不在焉地看完了涂山玖珹送来的信。

另一面，涂山玖玥端坐绣墩，见她看完信后迟迟不曾开口，顿时就看透了她此刻内心的纠结。

她言语温和，缓缓道：“你心有怨气，已经影响到你的修炼了，在这样下去，难道就不怕滋生心魔？”

“阿姐，”涂山玖瑜从榻上坐直身子，将信随手搁置，表情既严肃又羞涩，“我想，我约莫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说这话时下意识的压低声音，细声细气，生怕外人偷听了去。

涂山玖玥清绝的眸子一愣，随后展颜一笑，道：“原来你这段时日总发呆是在想这个？”

“我只是不大确定而已，”见涂山玖玥眸中含了几分揶揄，涂山玖瑜飞快解释，“毕竟这种感觉，我是头一回，如果错了的话，应该不算笑话吧？”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涂山玖玥，希望她能为自己指点指点。

涂山玖玥看着她，笑容和煦，耐心道：“那我问你，你心里有没有时时刻刻在想着一个人？在意任何一个与他有关的消息，会好奇他每天都做了什么，干了什么，心情如何，过得好不好，见他跟别的女子站到一起，心里会不自主的多想，甚至难受。”

天哪，涂山玖瑜越往后听，心里就越慌。

每一句都跟她这段时间的症状对上了，特别是提到跟别的女子站到一起的时候，她心底居然生出一股背叛的感觉。

她堂堂高贵惊艳的青丘神女，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下界之人。

不得不承认，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奇妙。

认清感情后，涂山玖瑜如释重负，困扰她许久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但下一刻，新的问题接踵而来。

若是让阿爹知道一族圣女心悦一下界人族，岂不是要打断她的腿？

涂山玖瑜这才刚冒出来的一丝念头，瞬间又被打回原形。

更何况，她心里念着的那个少年还娶了他人。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拜堂是真的。

另一边，涂山玖玥把涂山玖瑜短暂的恍神尽收眼底，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去吧。”

“可是他已经成亲了，我去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你信么？”涂山玖玥问她。

涂山玖瑜垂眸不说话。

涂山玖玥又重复一遍，“你信么？”

“我……”涂山玖瑜喏喏出声。

“去吧，有些话当面说清，总比自个猜的强。”涂山玖玥说道，她脸上带着笑，并不像涂山长业那般看重身份，也并非因为石昊是人族而出言阻止。

在她的开解下，涂山玖瑜揣着新认知的情愫与愤怒，颇有种信兴师问罪的意味，下界了。

从古路出来后，她一路直奔涂山玖珹信中所说的聚会举办地——鹤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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