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锦玉殊（二）

另一边的焉栩院。

“你这办事不力的贱蹄子！”孙二娘口中怒斥，眼中却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她深知女儿确实有错，但在外人面前，丫鬟始终是替罪羊的最佳人选。如此一来，既可平息风波，又能保全自己的颜面，何乐而不为。

“娘～”凤锦程轻移莲步，靠近孙二娘，挽住她的手臂，软语央求道，“您别怪听玉，她也是按我的吩咐行事的，您就饶了她吧？”见孙二娘面色未缓，她又向前一步，语气更加恳切：“她毕竟跟随我多年，若是您罚了她，明日又有谁来服侍我呢？哎呀，娘～”

“你呀~”孙二娘温柔地扶了扶女儿的鼻尖，随后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听玉，心中暗想，这丫头若不稍加惩戒，只怕日后更难约束。她轻叹一声，缓缓开口：“听玉，你也明白，姑娘能在府中立足已属不易。你身为她的贴身丫鬟，却未能劝阻她行事，这确实该罚。不过，看在姑娘对你情深意重的份上，我本打算让你去主厨那里打打下手，以示惩戒。如今，便改为不再让你服侍姑娘，由春梅接替你的位置。你可有异议？”孙二娘的话语虽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

听玉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希望渺茫，父母还在家中翘首以盼她的接济，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无力感。她回想起往昔，当自己还是四姑娘身边的丫鬟时，对春梅总是冷言冷语，连正眼都不曾给过她。如今，自己的月俸从一百钱降到了八十钱，仿佛从云端直坠谷底，而曾经被自己轻视的春梅，如今却成了自己的上司。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恐惧，生怕春梅会因过去的恩怨而报复自己。

听玉心中虽有千般不愿，但主子的话便是金科玉律，她又怎敢违抗？这分明是四姑娘的意思，却要她来承受这无妄之灾。听玉不是不明白，只是身在焉栩院，身为丫鬟，即便卖身契握在女娘手中，也难逃此劫。此刻，她唯有默默承受，不敢有丝毫忤逆。

“……奴婢不敢有异议，多谢二娘不罚之恩。”

孙二娘见丫头这般贴心懂事，终于在她那冷峻的面容上绽放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娘，这样的安排，程儿可还满意？”凤锦程心中五味杂陈，既感激又决绝，她斜睨了一眼听玉，嘴角轻轻上扬，缓缓吐出每一个字：“多谢娘，饶过听玉。”

说完，她猛地扑向孙二娘，却没有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凤锦程真的只是为了除掉跟随自己七年的丫鬟吗？不，这只是因为听玉背叛了她，不安分守己，她才不得不借助孙二娘之手，除掉这个隐患。

为何凤锦程不亲自出手？只因为她仍是个孩子，一个纯洁无瑕的存在，不容许自己双手沾染丝毫污秽。借助他人之手，那是他人的罪孽与功德，与她凤锦程无关。她的心灵如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尽管性格张扬跋扈，却始终保持着那份纯净。或许这世上唯有她一人会算计至亲，但又如何？

（叮咚，一个隐藏的角色。她可不是只会找姐姐茬的小配角，人家可是黑玫瑰。）

孙二娘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凤锦程依偎在她的怀里，看不见她眼中隐含的冷酷。“你先下去吧，让春梅过来。”她温柔地说道，语气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是……奴婢告退。”听玉面露苦涩，低垂着头，未能察觉到孙二娘那阴狠的目光，缓缓退下了。

孙二娘目送听玉离去的身影，目光穿透门外，思绪飘向远方。她平日里见这丫头机灵乖巧，怎会做出这般糊涂之事？低头轻抚着凤锦程柔软的后脑勺，心中暗自思量：是……程儿吗？不，绝无可能。听玉一向深得程儿喜爱，又怎会设计陷害？更何况，程儿年仅十三，虽顽皮成性，却也无恶意。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将孙二娘从沉思中唤醒。春梅轻盈地走上前，跪在地上恭敬地唤道：“二娘。”孙二娘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春梅身上，语气平和而坚定：“春梅，你应当知道为何听玉会被换下吧？她犯了错，自然要受罚。你今后要好好伺候四姑娘，不要心存杂念，安心侍奉主子，才能得到福气。”

春梅是个心思细腻的丫鬟，她的眼力极佳，总能准确地判断出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则需要避而远之。

“奴婢定当谨记教诲，少言多行。”说着，她虔诚地叩首于地，表达着内心的感激之情，“多谢二娘的厚爱与信任。”

“嗯。”

孙二娘略显疲态，缓缓步入内室歇息，春梅则是在一旁默默地目送着她离去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凤锦程的目光缓缓落在春梅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春梅。”

“四姑娘，有何指示？”春梅轻移莲步，低头恭敬地问道。

另一则，小阁间。

“听玉啊，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吧。”严妈轻叹一声，向他们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便转过头去，不愿再多看一眼。

严妈，本名严笗，其人正如其名，刚毅而决绝。自十一岁起便追随孙二娘，那时的孙二娘尚未得名，人们只唤她为瑜儿。瑜儿容貌倾城，风姿绰约，却因某种奇异之缘，竟得以成为母亲。然而，彼时凤府尚未建立，瑜儿虽身居高位，却未曾尝过半分艰辛。直至四姑娘凤锦程降生，瑜儿才真正体会到为人母的不易。尽管身边多是各怀心思之人，瑜儿依旧尽心尽力地呵护着凤锦程，不让女儿接触到世间丑陋的一面。

严笗亦持相同看法，认为凤锦程并未受到任何玷污，她就像一张未经染墨的白纸，纯净无瑕。然而，即便如此，身处那纷扰之地七年之久，又怎么可能对母亲的职业一无所知？无论凤锦程如何精心守护着这份纯洁，七年的时光足以令一个少女洞悉世事，明了自身所处之境。

两人收力，听玉面色苍白，眼中红丝密布，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论她如何挣扎，那无形的枷锁仿佛铁钳一般紧紧束缚着她，令她动弹不得。最终，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这无情的夜色中悄然消逝，年仅十五岁。

严笗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地下令：“一捆草席子，送往乱葬岗，务必清理干净。”言罢，她径自离去，留下二人处理听玉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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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226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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