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

隆冬时节，京师各处被风雪覆盖，寒冷刺骨。

外头是白茫茫一片的冰天雪地，可英国公府内却烧着热碳，暖如春日。

“夫人，要不您先用饭吧？”

旁边服侍的老妪出声劝慰，忧心主子饿着。

专注手中绣品的女子缓缓摇头，女子十指纤细，肌肤莹白似雪，简单的捏针动作也做得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意。

明玉兰：我无碍，等着砚堂一起吧。

勾完最后一针，明玉兰绣了几日的平安符总算完成。

明玉兰弯起唇角，明眸皓齿的模样更显动人。

等砚堂回来就能将这个送给他了。

念及尚未归家的丈夫，无数蜜意涌上明玉兰的心头，脸上的笑容也更明媚灿烂了许多。

或是夫妻间心有灵犀，门外真传来了熟悉的脚步。

宋墨一身甲胄，通身都是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宋墨的皮相生得很好，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的眼，挺立的鼻梁下略薄的唇。

夜里床笫间，明玉兰窝在宋墨怀中，指尖慢描着他的脸，目光温柔地笑着说，“砚堂生得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真好看。”

宋墨脸上的情绪虽没什么大变化，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默默用了几分力气。

明玉兰的视线一点点上移，宋墨明明才二十多岁，却已是满头华发。

明玉兰眼中的明媚笑意转瞬便被满目心疼取代。

宋墨身中剧毒。

而这背后对宋墨下毒的人竟还是他的父亲，从前的英国公。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这宋家……

明玉兰：砚堂，你回来啦。

明玉兰敛起伤心，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主人归家，身后的一众仆从悄然退下去为他们布置晚膳。

屋中只余他们夫妻二人。

明玉兰将宋墨身上的披风取下，掸去毛领上的飘雪，转身挂好。

宋墨今日的脸色似乎格外沉些，心情也明显很不好。

明玉兰放好披风转过身时，宋墨依然是刚进门那样，一言不发地伫立在原地，低垂着眼眸，仿佛在思虑着什么事。

宋墨：玉兰，咱们和离吧。

此话落下，屋中的空气瞬间凝固降至冰点。

明玉兰：砚堂，你……说什么？

强烈的轰鸣声闯进明玉兰的耳中，她的脑海中也立时一片空白。

是……她听错了吗？

砚堂……刚刚说要与她和离？

明玉兰直直走到宋墨面前，凑过去几乎和他贴在一起。

两人的呼吸彼此交织，以往的亲密暧昧此刻已经不复存在。

宋墨：我说，我与你，和离。

宋墨抬起双眼，将明玉兰眼底的不可置信瞧得清清楚楚。

不过一句话，明玉兰的眼睛已染上了湿润，眼尾微微泛红，很可怜，很委屈。

宋墨这回特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狠心打碎了明玉兰心底那最后一丝希望。

明玉兰：砚堂，我知道你此番回京是为了舅舅，此行凶险，我不怕的。

夫妻数载，宋墨是怎样的人，宋墨对她到底有几分情意，她明玉兰怎会不知呢？！

宋墨自幼在定国公膝下长大，二人虽是舅甥，但更像是父子。

数年前，定国公蒋梅荪遭人构陷，今上误其拥兵自重，最后落得个蒙冤惨死的悲惨下场。

此事一直是宋墨心中伤处所在。

当今圣上称病罢朝，宋墨拥兵夜袭京师，借拥戴庆王之举，只为曾经含冤而死的定国公满门昭雪。

眼下棋局已经来到关键之处，宋墨不容许此事有丝毫闪失。

而明玉兰这位宋夫人在世人眼中自然最好拿捏宋墨的软肋。

其实明玉兰并非没能预料到今日之事，可当脑海中曾经想象的画面真正一点点浮现在眼前时，心痛如绞之感还是一点点击垮了她。

宋墨：你知道，我意欲何为。

宋墨笃定的眼神本该是令她无比安心的存在，但此刻只剩悲哀。

明玉兰：砚堂，你我是结发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明玉兰：砚堂，你的护我周全之举，于我而言，是将我推入日日担惊受怕的深渊。

她在这英国公府，总还能见到他完好无伤地归来，可一旦离开，她就再也不能及时知道他的状况了。

盲人独自走在悬崖边，是多么无助的事啊。

明玉兰说完这几句声泪俱下的话，一把紧紧抱住宋墨，埋首在他肩上。

眼泪很快打湿衣衫，怀里的妻子仍在轻颤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明玉兰终于感觉到了背上轻轻摩挲的大掌。

她一颤，以为事情终于出现转机，连忙退出宋墨的怀抱，等着他开口。

殊不知她等到的是宋墨递来的一张纸，力透纸背的“和离书”三个字实在太过刺眼。

这和离书还是宋墨亲自写的，真是有心。

明玉兰一把夺过和离书，用力撕碎扔掉，还连连踩了数脚才肯罢休。

做完这些，她心口处的酸涩之感更甚，仰头凝视着眼前的仍旧神色平静的宋墨。

明玉兰：砚堂，我知你身中剧毒时不曾离开，你凭什么以为你行谋逆之举时我便会依你和离远走呢？

明玉兰说着就笑了，她抬起手像平日那样动作温柔地捋了捋宋墨散落下来的发丝。

她的丈夫明明是这京中最英勇多智的少年将军，是最耀眼的太天之骄子。

如今却背负污名，寿数无几。

宋墨：玉兰，你太傻了。

宋墨伸手抚摸着明玉兰的脸颊，明玉兰夜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中轻蹭。

明玉兰眼角慢慢滑落一颗晶莹的泪，顺着她的脸滴落到宋墨手中。

明玉兰：砚堂，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关于宋墨，明玉兰从来只有义无反顾这个唯一选择。

终于如愿以偿，明玉兰笑中含泪地再次拥住宋墨，凌冽清冷的梅花香将她包裹。

可下一瞬，明玉兰便发觉脖颈处泛起一阵疼痛，整个人也逐渐变得瘫软无力，眼前一切也越发模糊。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明玉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宋墨仍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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