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白驹横速，风一吹，云涌动，两三年的时光转瞬而无。从不失信的蝉，于仲夏又开始了它的摇滚曲风。

而今正逢初三结束的暑假，不必早起晨读跑早操；没有作业的忧扰。这不刚回家三天，夏随收到QQ群里的通知说今天来聚个会，是班主任老温组织的散席宴会，便拉上李二，杨凡和表弟二狗去了。说来运气也好，他三人在村里是一个小团伙，初中也分配到一个班，二狗则在隔壁班。

和家里人说了一声，他们便坐上客车，于村里唯一一条通往外面的路去小镇赴宴去了。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全班人都来了，或有迟到，但无缺席。二狗也去他们班所聚会的地方，参加属于他的宴会了，几个班的人并没有在一处举行。

市井长巷，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夏随饮尽杯中最后一口果汁，随之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微风拂耳，烧烤店外小贩的吆喝声，车子的笛鸣声，客人与商家讨价还价的嘈杂声和烧烤店内聚会师生的欢声笑语揉为一团一齐挤入双耳。

“本是人间烟火客......”夏随本还想即兴感叹一句，却半天憋不出下一句。“本是人间烟火客，奈何此路皆坎坷。”夏随回头，却是老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老温看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学生，没好气的说道：“让你好好读书，你偏要回家放猪。你看看，现在想感叹一句，充显一下文采，都不知该怎么说。以后出去别说是我教给你的语文，我丢不起这个人。“

“老温啊，看你这话说的，就不地道了哈！就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我这么高的水平，以后肯定成大业的好不好，那时候指不定你都有事来请我帮忙呢。”老温翻了个白眼：“啊对对对，就你这张嘴的本事，谁比得上你啊。要是吹牛能挣钱，你现在怕早就成亿万富翁了。”

夏随眨眨眼睛：“多谢老师夸奖，我会努力成为亿万富翁的。”老温被夏随的话给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别贫，我是这个意思吗？告诉你全班五十八个人，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这是为什么呢？我虽然贪玩了一点，有那么一点点小瑕疵，但是没多大毛病嘛，能吃，能喝，能睡的。再说我看来我的成绩也还可以吧！老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老温：“你爸没告诉过你，别人说话的时候打断他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夏随：“没有，但是我爷和我说过。”

老温：“那就闭嘴，听我说。”

夏随：“哦。”

老温：“闭嘴。”

夏随：“好的。”

老温：“......”

老温压了压暴起的青筋，说道：“你的成绩好是一回事，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能读好书是你的本事，当然你这张嘴也是，我担心的是你的性格。你太过于跳脱了，典型的记吃不记打。有时候还死犟死犟的，认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不懂变通，一根筋。就你这样，以后在外面是会吃大亏的，你知不知道？”夏随连连点头。

其实夏随的情况不用老温多说，他自己也明白。爱玩，贪玩，一根筋。说白了就是死脑筋，遇事不愿变通，一个小小愣头青。虽仗义却是利人不利己。老爷子夏方也早和他说过，他的性格若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可能别人把他卖了还帮着数钱，对其感恩戴德。不过夏随并未放在心上。现在老温也这么对夏随说，他也不由得反思起来。

话已至此，老温拍拍夏随的肩膀回去吃他的烧烤了。没给夏随过多思考的时间，他也被杨凡拉回去了。聚会依旧进行的热火朝天，没人在意老温对夏随说过什么，也没人知道夏随在想什么......

宴会后期，落座夏随左边，我们今天的主角老温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又舒展开来，却无人注意。同学们都沉浸在这场在认知中已算奢靡的宴会所带来的欢乐中。或许是酒喝的过多罢，老温缓缓起身，红着脸展开了他在这群学生面前的最后一次演讲：“同学们，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完整的，开心的相聚了。”闻声，所有人都静下来，看着老温，听着他的演讲。“三年来，我打过你们，骂过你们，对你们管教严厉，甚至说是苛刻。我也见证了你们一步步的成长，该教你们的，能教你们的，我已经教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初识于夏天，告别也是夏天。我们的离别，是结束，更是开始。接下来的路也只能看你们如何去走了，老师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往后，不论你们是做什么工作，不论能不能考上高中，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们是我的学生，我们因缘分相聚一场，现在，缘尽，你们也该前往你们的远方了。”说着，他指了指斜后方，学校所在的位置“不要忘记，这里是你们的母校，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凯旋，若有意，可以来这里看看我......看看你们三年所走过的路，看看你们这第二个家。”他停顿了一会儿，微微抖动着嘴巴：“他们都说我们班是学校的祸害，说我们班是垃圾班，可我从未承认过。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好的一个班。多的我就不说了，来我们共同举杯，干了这杯，过往便如云烟，我们都不在计较他。”

说着，他拿起他的酒，而夏随他们也都拿着各自的果汁，啤酒，站了起来，喊着“干杯”的口号，喝完手中的酒水。

之后，便都像霜打的茄子，个个沉默不言。因为他们知道，老温的演讲是宣告我们的相聚结束了，三年相处，而今分别，无不伤感。或许我们能再相见，或许我们再也不见。能否如今日这般再聚一堂，谁也无法给出保证。

见此情景，老温拍拍脑门说道：“怪我，怪我，我扫了大家的兴。说好今天只聚会不说别的。来来来，我自罚三杯，我已经买过单了，你们好好玩儿，啊。”说罢，拿起酒杯便要倒酒。夏随拦住了他：“我说老温，你都喝这么多了，还要喝，是不是在家家里人不让你喝啊，嗯？”老温也是酒劲儿起来了，皱着眉头说道：“去去去，怎么说话呢，我在家就一点地位没有吗？怎么可能。今天是高兴，得多喝两杯，知不知道。”话音未落，他的好侄子，夏随的同学兼兄弟光铭就揭穿他：“得了吧，你不怕今晚又被婶婶锁在门外过夜啊。别又打电话让我老爹来接你去我们家住。”见老底被揭穿，老温也是绷不住：“去去去，你个小屁孩，你知道些什么啊，我这是被锁在外面吗？我只是忘带钥匙了，不想打扰你婶婶睡觉，我居家好男人，知道吗？还我被锁外面，哼。”光铭不服：“那天我来你们家还看见你跪在搓......呜呜呜......衣......呜呜......”却被眼疾手快的老温一下子捂住嘴巴，凶巴巴的看着光铭，大有一言不合就把他杀人灭口的架势。

光铭也被老温给吓到了，只能不停的点头求饶。待老温把他放开后，还委屈巴巴的嘟囔道：“明明就是嘛，我又没有说错什么。”眼看老温就要掏出他的皮带，夏随出声制止：“得了吧，老温，就你那点小秘密，谁不知道啊。又不是啥大事，你看你至于吗?”眼看老温在破防的路上越走越远，七匹狼也被抽出大半，夏随连忙改口：“嘿，老温，今天是最后一次聚会了啊，别闹，别打。鞭下留人啊，我说的是谁不知道你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和老婆相敬如宾，人人夸赞你，没别的意思哈。冷静冷静，温总。”老温半信半疑：“真的？没有骗我？”夏随点头如捣蒜，指着光铭就说：“我以大光铭的人格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老温说：“那怎么不用你人格担保？！”夏随汗颜：“老温啊，用我的人格担保，你信吗？”老温摇头：“你就一个小混蛋，谁能信你？”夏随：“那不就得了。你不信我，你还不信他？他可是你亲侄子啊，骨肉相连，血浓于水啊。”

老温这才收起他的七匹狼，不再计较。夏随擦擦额头本不存在的汗水，在心里祈祷：“光铭，兄弟啊！以后你人格不保可不关我事啊，你得找老温，谁让他这么相信你呢......”

经这么一闹，现场的氛围也又活跃了起来，不断有人相互碰杯，撸串，聊天说地的。老温那自罚的三杯也用果汁代替了。

都吃的差不多了，有人提议去KTV唱歌，老温起身：“行了，今天就到这吧，你们玩你们的啊。我年纪大了，落伍了。就不和你们玩这些我不会的了，我就先走了，再见！”说完转身就走，完全不给挽留他的机会。光铭见他走路摇摇晃晃，连忙上前搀扶，和老温一起回去了。他们两家就挨在一起，所以光铭大概也不会再出来跟着鬼混了......

夏随也不打算去，也起身准备告辞。这时张雪走了过来。兴许是啤酒喝多了，红着脸颊，晃晃悠悠的走到夏随面前：“大闺，你不去吗？”

夏随：“是啊，我不太喜欢那种氛围，浓浓的重金属，在外面都能听得见。”

张雪：“哦！我也是，不喜欢那种太浓的重金属......”

夏随：“怎么？你还有事吗？”

张雪：“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后悔吗？”

夏随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这可把张雪气的直跺脚。“就是......就是我和你的事嘛，你这大直男，非要我挑明了说吗？”

夏随：“为什么后悔？我可是军师耶！军师不入爱河的好不好？哈哈。”眼看张雪就要哭出来，夏随连忙又说：“大闺，你可不一样。”

张雪：“嗯？怎么说？”

夏随：“虽说我像军师不入爱河，可你现在不也很好吗？你好似诗人笔下无与伦比的人间，只匆匆一瞥，便能让人沦陷。若不然，我能和你成为闺蜜？没有和你走到一起，或许会留有一点遗憾，可就咱俩这层关系相处不也是很好吗？别说这不一样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看看我表弟二狗和王倩倩就知道了，有的时候，我们就这样也很好了，至少不会有再不往来的情况发生嘛。你我闺蜜的关系不也是独一无二的嘛。”

张雪：“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说的对，可我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你，我还以为是你眼界太高，所以......所以觉得我配不上你......”

夏随：“大闺，看你这话说的，怎么可能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只是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你知道的，我又贪玩，又爱玩，喜欢开玩笑，万一没有把握一个度，最后咱俩都成为遗憾呢？”停顿了一下，夏随又接着说道：“你可以是烟雨楼台，是一枝永不落幕的夏。这世间美好事物这么多，为何偏要拘泥于我一滩烂泥呢？”

张雪深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们不要太过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再见。”

夏随：“再见。”

张雪走了，夏随也和没有去KTV唱歌的李二，杨凡还有杜媛媛去一家奶茶店了。

说来也巧，他们四人都是石中村里的玩伴，也都是一个班的人，平常都会聚在一起玩耍。而又因为夏随，杨凡和李二三人常常调皮捣蛋，在学校里也是臭名昭著，故而给他们冠上“四大恶人”的称号。

夏随为“四大恶人“之首诨名“流氓”意为流氓头头；李二诨名“地痞”因为他时而发出“嘿嘿嘿”的痞笑；杨凡诨名“流浪汉”因为他常常落单，没有一起出动；最冤枉的就是杜媛媛了，本是不善言语，埋头学习的乖乖女。不过是和夏随他们玩的较好，经常被其他学生看见四人一起吃饭或者赶路，然后被冠上“花子”的诨名。列入“四大恶人”之中。怎料杜媛媛知道以后，非但不生气，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个诨名也一直保持到初三结束了......

点好各自喜欢的奶茶，“四大恶人”找了个较安静的角落里坐下，开始谈天说地了，聊着聊着他们又互说着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糗事，互相损了起来。当杜媛媛说道，其实夏随早听说他们要给我们冠上“四大恶人”时，还挺高兴，觉得自己出息来。和他们商讨，欲冠上“小霸王”的诨名。后来不知是他们听错了，叫他“小流氓”还是怎的，之后更多的人都说他是“流氓头头”，夏随却觉得这个称呼还挺合适的，也就臭屁的与别人说，以后都叫他“流氓”。这事儿当时还传到老班耳朵里面，然后把夏随给叫办公室了。说着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夏随诡辩道：“无知，你们懂啥？这个不仅是他们给取的美称，还和我相符。你看看你们可以吗?”说的杜媛媛直翻白眼：“还美称呢，要不是你，我能被叫‘花子’？会有'四大恶人'这个称呼？”夏随又说：“别打岔，这个称呼咋了？不好听不刺激吗？再者，所谓流氓，自古便有。”夏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可知，古时候所谓的寒门，实则是势力较低的世家；而庶民呢，又是有田有房的人；在古代没有房叫做流，没有地叫做氓。所以简称就是流氓。这么说我也没有错嘛。”

李二道：“你家五六十亩的地，有车有房的，能说无房无地？”

夏随：“那是老爷子和我老爹苦出来的，能说是我的？“

杜媛媛：“得，你说什么都有理，什么歪理都有。这是你自创的吧，哪个历史老师这么教过你的？出去别说认识我们，丢人啊！”

夏随：“嘿！叫你多读书，你偏要回家放猪。老师没教归没教，可是有就是有嘛。当时我在办公室就是这么和老温说的，怎么不见他反驳我一句？”

杨凡：“那他怕是被你气的说不出话吧，我不信那天在办公室发出惨叫声的不是你。”

夏随：“......”“你别管他打没打我，你就说他有没有反驳我嘛。”

......

他们的互损还在继续，KTV的歌声在继续，老爷子夏方他们的田园生活也在继续......

这是夏随最为佩服光铭的一件事，他相信光铭与杜媛媛能一直走下去。人人都羡慕他们这对神仙眷侣，可真正能做到他们这样的又能有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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