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总是会变的

凌烟阁后院，一座别致的八角琉璃亭，掩映在茂密的翠柏之间。

亭子里有两个人，一坐一站，一男一女。

男子俊美无俦，手中端着杯茶，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面色幽冷沉寂，一如杯中的茶水。

女子带着繁复的头饰，玄色长袍拖曳在地上，仔细看还能看到上面印着奇特的符文图案。她侧立在男子身旁，双手揣在宽大的衣袖之下，低眉敛目，宛若泥塑。

亭子外面还有两个人，一个年少，一个年长。

少年直挺挺跪着，衣服已全数褪至腰间，年长的正用一根粗短的鞭子，狠狠抽打少年裸露的脊背。

鞭子甩出的力道很巧妙，每一鞭都直接抽到了皮肉里面，却不会伤及皮肤，只在少年光滑的脊背上留下一道道红印，然而少年所要承受的痛苦却更重。

鲜血沿着少年的嘴角淌落，冷汗涔涔而下，他整个人已然像是从水中捞出的一样。

可即便如此，少年始终哼也没哼一声。

方晴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阳光亮的有些刺目，眼前的一切都很刺目。

方晴微微眯了眯眼，不露痕迹地收敛目光，径直从两人身旁走过。

看到方晴，年轻人扬鞭的手顿了顿，但立刻又用力抽了下去。方晴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诧，似乎还有一丝惊喜。

抬头看向亭中的男子，他也正看着她，目光静如止水。

羽寒爹爹：“你来了。”

方晴张开嘴，挣扎再三，那一声'爹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随即放弃。

在他对面坐下，侍从送来茶水，方晴端起来轻轻呷了口，一抹清香瞬间从舌尖沁到咽喉。

这茶，就跟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样，清冽中又透着丝甘醇，值得一品。

方晴也的确是有些渴了，一口气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男人凝目盯着他，面色依然沉静，只在眉宇间能隐约寻得一丝诧异。

羽寒爹爹：“晴儿的口味何时竟变了？”

方晴语气淡淡。

方晴：“人总是会变的。”

羽寒爹爹：“哦？”

唇角勾出笑容，一笑倾城，满园的戾气都似被他这一笑给化掉了。

羽寒爹爹：“可晴儿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方晴也笑了，笑的似是而非。

方晴：“我也不想的，可我身不由己。”

羽寒爹爹：“晴儿似是有难言之隐，可否说来听听？”

方晴：“既是难言之隐，又如何说与旁人听？”

笑容敛去，男人看着方晴，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浅浅的伤痛。

羽寒爹爹：“原来…”

男人喃喃低语，却没有说完。

方晴心里顿时有些不忍，他这个样子，总是会让她的鼻子酸酸的，于是她很快又道。

方晴：“不是说都随我处置的么？”

男人自然知道她指的什么，目光瞟向烈日下直挺挺跪着的少年，面色阴郁的像是覆了一层冰雪。

羽寒爹爹：“我不是已将他们留下，任由你处置了么？”

方晴皱了皱眉，摇头，笑容里掺杂了丝丝凉意。

方晴：“定要如此？”

男人勾了勾唇角。

羽寒爹爹：“你想为他求情？”

方晴：“我不该为他求情？”

羽寒爹爹：“你是他的妻，他是你的侍，你为他求情，自然是该的。”

方晴：“你可答应？”

羽寒爹爹：“你既开口为他求情，我又怎能不答应？”

男人轻轻一挥手，年轻人立马收了鞭子，半跪着为少年拢好衣服，动作异常轻柔。

方晴站起身，瞥了眼静立一旁的女神棍，眼观鼻，鼻观心，动也不曾动一下，还真当自己是庙里的泥像了。

方晴：“不介意我再多带走一个人吧？”

男人目光闪了闪，掩不住一抹关切。

羽寒爹爹：“你找凤泠？可是哪里不适？”

那关切让方晴有些不适应，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目光，方晴淡淡地道。

方晴：“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想请凤泠大人指点迷津。”

男人看着她，眸色深沉，却也没再说什么。

方晴转身即走，没有再做停留。

出了后院，姝画忙迎上去，四个妇人将轿撵从阴凉处抬到方晴近前。

方晴转回身，看向后面跟着的两人，少年被年轻人搀扶着，走的很是吃力。

方晴还不知道这少年叫什么名字，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只是沉默着，倒是那个年轻人先开了口。

夜溟：“多谢小姐为阡墨求情，阡墨少不更事，以往有不妥的地方，还望小姐海涵，莫要与他计较。”

年轻人垂首而立，神态谦卑恭顺，话语中掩不住对少年的关怀和担忧。

方晴不觉心中一暖，仿佛看到了明珏和方诚，明珏也总是这样，母鸡护小鸡般，处处护着方诚。

方晴：“我怎会与他计较？”

方晴禁不住轻笑着说，转身对那四个妇人吩咐。

方晴：“好生送阡墨公子回去。”

年轻人大喜，连连道谢，反观那个少年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方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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