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消融的雪（四）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种微小的振动，那一小串一小串的振动。塔莉听不见那些声音，那是来自脑海中的记忆，一旦大脑捕获了这种振动，便自动播放迸发着火焰的枪炮，弹药破空的声音就来回在颅内震荡。

　　塔莉警觉地环顾四周，想要明确这“声音”的来处。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扯着沙哑的嗓子哭喊着。

　　“奶奶……她还在家里……”

　　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奶奶独自一人守在家中，一想到这里，塔莉怎么也放不下心。

　　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那仿佛又是黑暗中的白洞，为她脆弱的身躯添上了薪柴。心中就像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温暖的火光映着奶奶慈祥的面孔，毛茸茸的毯子和一本厚厚的故事书。这些事物吸引着塔莉一瘸一拐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原来那条笔直挺括的街道被炸得坑坑洼洼，两侧建筑的玻璃都被震碎了，任风雪在其中来回穿梭。塔莉一直注意着脚下，躲避那些锋利碎片。忽地，她停了下来，撞上了那只瘫痪在深坑中的金属怪物，它身上带着斑斑血迹，仿佛受伤了一般。但塔莉知道那不是它的血，塔莉亲眼目睹了这些血是怎么染上去的。

　　塔莉对这架杀戮机器充满了畏惧，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滑到了坑底，不断地接近它。这台机器的的确确拥有着生命，由红色节点组成的复眼跟随着塔莉的身影跳动着，然而它的铁躯已无法动弹，庞大的机体横亘在塔莉面前。

　　“好烫。”

塔莉将手放在上面，但很快缩了回去，它的外壳如烙铁般滚烫。

　　塔莉盯着它深红的眼睛，问道：“为什么要杀掉这么多无辜的人？”

　　但她没有得到任何答复，这辆六足战车静静躺在被鲜血浸染的深色土壤中，那些细小的雪花扑在它银灰色的铠甲上，顷刻间化作一缕缕白色的水雾。

　　此刻，它像极了一只被捕兽夹重创的野兽，它在发热，它周身缭绕着的濛濛蒸汽是它不甘的喘息。在其侧下方是它的致命伤——一个被地雷炸出的豁口，豁口不规则的金属边缘已经融化，颜色像水银一样，但非常浓稠，正在缓缓流动着。它好像在试图修复这个巨大的伤口，但无济于事。

　　塔莉转身，试图从坑中爬出来，但是坡度很陡，土质也很疏松，她尝试了几遍都失败了。

　　突然，她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帮你上去。”

　　塔莉猛地回过头来，发现那辆战车翘起了一只后足。

　　那声音是它发出来的么？不对……是幻觉吧……

　　塔莉把手指放上去：“不烫了？”

　　她小心翼翼地攀上去，然后沿着支离破碎的街道走远了。

　　当那磕磕绊绊的脚步声消失后，在刚刚那个深坑里，从那辆破损战车的豁口里探出来一只流质的手，银色的金属液体不断涌动着，一个人形状的东西挣扎着爬了出来。

　　从外形上来看，约莫像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但它就像是没有骨架一样，四肢和头颅都耷拉着。它模仿着人类的动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它的整个面部镶嵌着一颗不断闪烁的红色复眼，它的颈部流动着，扫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然后敏捷地跳出深坑，沿着某个方向迅速地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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