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番外：关于顾晓（一）

顾晓是个早产儿，当她呱呱坠地之时，那哭声不似其他新生婴儿那般洪亮有力，反倒宛如一只柔弱的小猫般，发出细微而又无力的呜咽声。这微弱的哭声，仿佛预示着她坎坷的命运开端。

然而，尽管如此，顾晓却是顾家上下满心期盼的希望之光。作为顾当家膝下唯一的孩子，她承载着整个家族的殷切期望和未来传承的重任。因此，无论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顾家人都下定决心绝不会让这个小生命轻易夭折。

自顾晓出生那一刻起，她的乳母便肩负起了一项特殊使命——日日以各种珍稀药材为食。只因尚在襁褓中的孩童唯有通过吸食乳汁来获取营养，而乳母所服用的药物成分能够融入乳汁之中，从而间接地对顾晓起到治疗与滋养的作用。就这样，顾晓自幼便是在浓郁的药香陪伴下成长起来的。

通常情况下，普通的孩童未满周岁便能开始咿呀学语，尝试用稚嫩的声音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可是，顾晓却与众不同，直至一岁半时，她仍然只会简单地发出“嗯”、“啊”之类的音节，甚至连最为亲切的“娘亲”二字都无法清晰喊出。

起初，家中众人皆以为只是由于她天生体质羸弱所致，于是将所有精力都集中于悉心调养其身体之上。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之间，顾晓到了两岁，但令人忧心忡忡的是，她依旧难以开口说出完整的话语。

就算顾家都盼着她，盼她出色，接手顾家的重担，但一直到了五岁，所有人都放弃了，只能选出顾家最优秀的后代作为下一任的顾当家。

顾晓那娇柔的身躯向来孱弱不堪，这一点可谓是人尽皆知。

犹记得在她幼时，顾夫人曾满心忧虑地带着她外出过一次，目的地便是距离家中不远的一座清幽古寺。

往昔岁月，皆是顾夫人独自领着贴身丫鬟前往那座寺庙祈福上香，一心祈求佛祖庇佑她唯一的爱女能够身强体健、远离病痛折磨。身为一名慈母，她从未期望着顾晓将来能够成为顾家的一家之主，她心底最大的愿望仅仅只是盼望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可以平安顺遂地健康成长。

因此，待到顾晓年满五岁之时，顾夫人满怀期待与希冀，盼望着顾晓能够亲自前去拜谒佛祖，兴许这样所求得的福泽会远比她代为参拜来得更为灵验。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刚刚踏出家门之际，顾晓便已感觉到些许不适。但年幼懂事的她深知母亲对她的关爱之情，坚信母亲绝对不会有害她之意，于是便强行压抑住体内涌起的不适感，乖巧地上了车。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汽车缓缓前行，没过多久，顾晓的体温竟开始逐渐攀升起来。

而顾夫人出身于温婉秀丽的江南水乡，原本对于医药病理之类知之甚少。不过，自从与顾当家结为连理共度这些年以来，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一些熏陶影响。再加上顾晓自幼体弱多病，所以当她敏锐地察觉到顾晓情况有异时，可怜的孩子早已在她温暖的怀抱之中沉沉睡去。

顾夫人神色慌张地连连催促司机赶紧掉转车头往家里赶去，同时在半路上赶忙吩咐随行的丫鬟速速前往顾氏医馆，请顾当家尽快返回家中。虽说顾家祖祖辈辈皆是行医之人，医术一脉相传，然而这顾当家毕竟是顾晓的生父，让他回来瞧一瞧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夫人，依小妹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实在不宜踏出府邸半步。”此时正在给顾晓看诊的乃是顾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顾余。且不说他那精湛绝伦的医术，单论其品德操守，在众人眼中亦是无可挑剔的上上之选。

顾夫人满脸泪痕，噗通一声跪倒在床边，目光痴痴地凝视着昏睡中的顾晓，只觉得心痛如绞，泣不成声地喃喃自语道：“都怪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真不该带着她出门去的……一切罪责皆由我一人承担……”

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顾当家终于踏进了房门。当他看到爱妻如此悲恸欲绝的模样时，心中不禁一阵酸楚难受。他又何尝不知晓自己的妻子对这个宝贝女儿视若生命般珍视呢？于是快步走上前去，轻柔地将妻子从地上扶起，并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然后与妻子一同望向病榻之上的女儿，缓缓开口说道：“夫人，莫要再啼哭了。日后咱们尽可能地不要再让晓儿外出走动了罢。”

就这样，顾晓如同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鸟儿，再也没有踏出顾府一步。尽管所有人都围绕在她身边，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陪伴。

叔叔和哥哥们常年走南闯北，他们每到一处，都会不辞辛劳地四处搜寻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然后满心欢喜地带回府来送给顾晓。而婶婶和姐姐们则留在家里，耐心地陪着她学习琴棋书画，闲暇之余还会跟她讲述一些外面世界的奇闻轶事、家长里短。

然而，这一切对于顾晓来说，却仿佛置身于一个四方四正的囚笼之中，无论周围如何热闹喧嚣，她的心始终被困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无法挣脱。

顾晓深知大家都是出于对她的关爱，因此每天她总是强颜欢笑，努力回应着每个人的热情与关切。但每当夜幕降临，众人散去，只剩下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她便会静静地坐在窗前，眼神痴痴地望向远方。

就连身为她贴身丫鬟的桃花，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心中也是充满了疼惜。在旁人眼中，顾晓可是顾当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受尽万千宠爱，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的好命。毕竟顾家早年曾是宫中御医，后来迁至长沙定居，并将医术世代相传。每月，顾家都会定期为当地百姓举行两次义诊活动，不仅如此，还派遣家中其他子女前往其他地方施医赠药，广积善缘。正因如此，顾家在世人眼中一直备受尊崇和赞誉。可又有谁能真正理解顾晓内心深处那份渴望自由的呐喊呢？

桃花满心疑惑地暗自思忖着：为何顾家行了如此之多的善事，可到头来，却要自家小姐独自承受这般众多的苦难？她自顾晓六岁起便开始侍奉其左右，迄今已相伴走过十余个春夏秋冬。这漫长的岁月里，她又怎会不了解顾晓内心深处真正所想呢？

时光荏苒，转眼间顾晓已然到了十六岁的芳龄。就在这一年，顾余迎来了他人生中的大喜之事——成婚。由于他乃是顾家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家主，此次婚礼的筹备自然是备受重视，操办得极为隆重盛大。一时间，整个长沙城的诸多达官显贵皆纷纷应邀而来，共同见证这场堪称豪华的盛典。就连那声名远扬、神秘莫测的“九门”中人，据说也有人前来捧场祝贺。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顾晓因自幼体弱多病，无法全程参与这场持续三日的婚礼盛宴。仅能勉强出席新娘进门这日的中午时分所设的宴席。毕竟，正午时分的气候相对宜人，且此时宾客云集，人头攒动。兴许在这样热闹非凡的氛围之中，顾晓能够有缘结识几位意气相投的知心好友，从而为这平淡无奇的日子增添几分色彩和乐趣，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趣乏味。

顾晓敏锐地觉察到，在众多人将目光投向那位英俊潇洒的新郎官后，很快便纷纷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尽管她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低调行事，面对如此多双眼睛的注视，还是不禁感到一阵羞怯与窘迫。然而，顾夫人那番语重心长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晓儿啊，你是顾家家主的孩子，这十几年来几乎未曾踏出家门一步，大家对你自然会充满好奇。不过不用太拘谨了，大方的就好。”想到这里，原本心中涌起的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硬是被她强行压制了下去。

顾晓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试图让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终于，她成功地稳住了情绪和心态，脸上绽放出一抹淡淡的、却又不失优雅的笑容。

她微微颔首，动作轻柔且恰到好处，用最礼貌的方式向那些投注过来的善意目光点头示意，表示回应。

此时的顾晓正端坐在主桌之上，而距离她最近的那张圆桌已然座无虚席，整整围坐着十个人。

不经意间，她发现这些人同样在凝视着自己。不过，与其他宾客不同的是，从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并非那种审视般的打量，而是一种真诚的、饱含善意的目光。这种别样的关注，使得顾晓原本紧张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一丝舒缓。

这桌的十个人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还有两位女子，一人穿着黑色旗袍她的容貌堪称绝色，另一个拉着披风靠着旁边身穿军装的男人，穿旗袍的看起来有些雷厉风行的干练，但看向顾晓的时候，眼神却带着丝丝温柔的情绪，另一位一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不免让顾晓对她俩心生好感。

顾晓缓缓地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那桌人走去。见她走来原本坐着的人们纷纷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她身上。

顾晓面带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向他们示意问候。然而，这些人都深知顾晓无法开口说话，对于这个情况，九门的人早已心知肚明。

就在这时，那位身着精美旗袍、身姿婀娜的女子率先开了口：“早就听闻顾小姐的大名了，今日能够得见真容，也算不虚此行！”说着，她热情地伸出右手，想要拉住顾晓表示亲近。不过，当看到顾晓并未有所动作时，她心中不禁一紧，暗想是不是自己的举动太过冒失了。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手的时候，只见顾晓却主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想来今日到场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是抱着一睹顾小姐芳容的心思而来。”旗袍女子继续说道，言语之中透露出几分调侃之意。

顾晓心里很清楚，对方是在拿自己开玩笑，可她并没有生气或者恼怒，只是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更显得娇羞动人。

“哎呀，你这样说可要小心惹得顾小姐不高兴哦。”另一位同样身材姣好的女生此时也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顾晓身旁，笑着打趣道。

顾晓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暗自思忖着，她可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

这时，那位身着华美旗袍的女子，皱着眉开口：“你手怎么这么凉？”

刚刚在握上顾晓的手时她便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但忙着交谈一时忘了，这会才想起来，尽管顾晓身上所穿衣物较周遭之人略多一些，可她的双手却丝毫没有温热之感，反而透着一股凉意。

听闻此言，旁边另一位女生也赶忙凑上前去，伸手触摸起顾晓的手来。当她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寒意后，不禁面露忧色道：“哎呀！你出门怎地不让她们给你带上一件外套呢？虽说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阳光正好，但毕竟你身子骨弱，万一因此而病情加重，那可如何是好啊？”话音未落，这位热心肠的女生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身上那件精致的披风解下，轻柔地披在了顾晓的肩头。

见此情景，顾晓心中一阵感动之余，又生怕众人会误以为是自家丫鬟对自己照顾不周、有所亏待，于是急忙比划起手语来，想要向大家解释清楚。然而，在场的众人对于手语只是略知一二，并不能完全领会其中之意。

好在一旁的桃花及时走上前来，欠身行礼后微笑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各位，我家小姐方才言道，她出门之时并未感觉到寒冷，所以也就未曾携带披风。多谢诸位的关怀与挂念。”

顾晓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桃花，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四周的几个人，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而聪明伶俐的桃花自是心领神会，知晓小姐此刻内心所想。

“小姐，这几位都是来自九门，主桌与他们挨得很近。来此之前，夫人和老爷早就料到您定然会跟他们有所交流，特意派我为您好好介绍一番……”桃花轻言细语地说道，话毕，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九门众人，待见他们纷纷点头示意之后，方才壮起胆子向顾晓逐一介绍起来。

“你呀，身子骨向来较弱，等会儿这边一结束，可得早早回房歇息去。”霍锦年轻轻握住顾晓那双略显冰凉的小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将其焐热。

顾晓微微颔首，表示应允。

说实话，她所熟识之人着实不多，除开府上诸人之外，今日算是头一回结识这些陌生面孔。不过说来也怪，尽管素昧平生，但她却对眼前这些人颇有几分好感，特别是其中那两位女子。

“可不是嘛！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相见呢。反正那张启山整天忙着处理各种事务，哪有空陪我啊，到时候啊，我定会亲自上门找你玩耍，顺便给你带些你从未见识过的新奇玩意儿。”尹新月笑靥如花，边说边娇嗔地瞥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正满脸笑意望着自己的张启山。

原本嫁到张启山之后，尹新月便发现自己在此地几乎没有什么知心好友。而二月红的夫人又突然离去，这让本就孤独的她更是连一个能倾诉衷肠之人都寻觅不到。然而，就在今日，她竟意外邂逅了顾晓。当目光交汇的瞬间，尹新月心中便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要与眼前这位女子成为挚友。

顾晓面带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次，她的微笑并非仅仅出于礼貌性的回应，而是源自内心深处对于这份新友谊的期待。毕竟，这可是她人生中首次结交到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啊！此刻，她那原本略显拘谨的面容因喜悦而焕发出别样的光彩，嘴角上扬的弧度比刚才更为优美动人。

自从那次相遇之后，张启山的夫人尹新月常常来到顾府小坐片刻。只要一有空暇，霍锦年也会赶来陪伴尹新月。尽管平日里在顾府之中，不乏那些婶婶姐姐们围坐在一起闲聊各种家长里短、八卦琐事，但相较于这些，她显然更钟情于尹新月和霍锦年口中所讲述的关于九门中的种种趣闻轶事。每当听到那些新奇有趣的故事时，顾晓总是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时而掩嘴轻笑，时而开怀大笑，脸上绽放出的笑容较往日愈发灿烂夺目。

但自从顾余的婚礼上，顾晓露了真容。此后的日子里，不仅尹新月和霍锦年会时不时前来探望她，就连顾府的门槛也快要被络绎不绝的媒婆给踏平了。这些媒婆们个个巧舌如簧，极力向顾家夸赞自家公子如何才貌双全、品行端正，试图为自家主子牵线搭桥，促成一段美满姻缘。

顾当家和顾夫人又何尝没有想过要给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寻得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呢？只是每每想到顾晓那令人担忧的身体状况，他们的心就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实在是不敢轻易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因此，对于顾晓的婚事，他们二人一致认为应当完全听从顾晓自己的意愿。

而顾晓，其实心中早已有了想法。她深知自己这孱弱的身子骨，若是真的成了婚，恐怕只会成为对方的累赘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安安心心地留在阿娘和阿爹的身边，好好地尽一份为人子女的孝道。

当顾夫人听到顾晓这番话语时，眼眶瞬间就湿润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不一会儿便夺眶而出。她悲痛欲绝地转过头去，一头扎进顾当家那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让人闻之心酸不已。见到母亲哭得这般伤心难过，顾晓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上前轻轻拍打着顾夫人的后背，想要安慰她一番。然而，此刻的顾当家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亦是如刀绞般疼痛难忍，但他身为一家之主，却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苦楚，伸出双手轻轻地拍了拍母女俩的肩膀，以此来给予她们些许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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