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浅言深

人面魔蛛魂环中暴戾的能量一次一次地冲击着唐三的身体，不堪负重之下，他的武魂暴走，蟒蛇大小的蓝银草狂魔乱舞穿出红雾，疯狂抽打鞭笞附近一切事物。

　　刚灭了又生，生了又灭，选择保守攻击的史莱克，很快就在蓝银草不知疲倦的攻势下乱成了一锅粥。

　　奥斯卡东躲西藏，却逃不过被卷到半空，马红俊被抽得捂着屁股嗷嗷大叫，不过除了他们俩，其他几人还算好。

　　阿婵从掩护物后探出身观察了下情况不算好的唐三。

　　“阿婵，三哥他……不会有事吧？”宁荣荣揪着阿婵的衣袖，不安地问道。

　　“没事，三哥吸收的这只人面魔蛛超过了最大吸收年限。需要一点时间罢了。三千年应该还算好。”

　　“三千年？这只人面魔蛛难道有三千年？”荣荣顿时瞪大眼，对阿婵说的还算好感到十分震惊不解，“三哥他……他不知道吗？”

　　“砰——”

　　石头都被穿裂。

　　这个威力……

　　阿婵抱着荣荣轻功飞离藤蔓持续的包抄，决定帮唐三一把。

　　*

　　唐三知道这只人面魔蛛修为不只两千年，但他没有猜到竟然会超过了三千年。

　　强横的能量撕扯着他的身体，每块肌肉不受控制地持续痉挛，另一方面唐三的精神也一阵一阵地遭受冲击，那名为意志力的大坝不知还能坚挺几时。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挺过来的，唐三……

　　你还要去救小舞……你必须撑过这一关……

　　唐三内心深处的执念一遍一遍回响，也一次次给予他抗争的力量，可没有实体的信念到底不能减缓他意识渐暗的进程。

　　意识一旦消亡，执念也将散去。

　　然后……它出现了。

　　它的出现没有遵循那种命悬一线之际、救人于生死、名为宿命的时机，反而在唐三感觉自己还能再抵挡住一次冲击、做好准备之时，它来到了唐三面前。

　　那么突然又那么随便。

　　茫茫冰雪将他包裹，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寒冷，反而像身处春日，流失的热量也重新回归身体，源源不断的水流抚慰他的五脏六腑，让唐三在剧痛之中逐渐清醒……

　　“哥……”

　　唐三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像是笼罩着一层白纱，各种感觉渐渐回到身上，伴随着神志的逐渐清醒，唐三眼前的景物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身体说不出的舒服，似乎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只有背后有些痒，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背后延伸出去似的。他能感受到泥土的湿润，也能感受到周围空气的吹拂，可唐三却隐约发觉，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哥！”

　　小舞甜美的声音激动落入唐三的耳中，很远又近。

　　唐三无比渴望着这道声音，身体也在一瞬间做出最快的反应，他紧紧扣住掌心里的手，轻轻一拉将人紧紧揽入怀里。

　　“小舞！”唐三内心的大石头轰然落了地，“你没事……我好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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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要是我现在给你一巴掌，你会不会直接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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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婵推开唐三烫得吓人的胸膛，抹去掌心的银色‘清心玄印’，让开到一边。

　　听着小那边舞在和她哥讲述起她被泰坦抓走然后逃回来遇到自己的事，阿婵其实有想一些东西，但也没有纠结太久。

　　算了，小舞想隐藏什么，就让她隐藏，人人都有秘密，唐三的武魂、竹清的家族、戴老大的背景……至少都还不到坦白的时候……

　　思考之际，一个柔软的物什突然轻抚着阿婵的手臂，伴随一股若即若离的痒意直达心尖，阿婵的注意力噌地一下释放。

　　“怎么了？”

　　阿婵从室友的脸上读出了这句疑问。

　　“你当时有紧张我吗？”她笑了一下，对竹清难得的主动有些意外，“就是那会我不见的时候。”

　　朱竹清冷淡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涩之情，没让阿婵看仔细，她就已经将头偏向了一边。

　　唐三在阿婵的侧脸上看到她红润的唇角似有若无地上翘，明亮的眼睛也一眨一眨。

　　“你要真怕我们担心，下次就不要一个人冲动行事了。”戴沐白站那抱着胸悠悠道。

　　赵无极：“你和唐三这等回去再给你们好看，遇上泰坦那样的对手，竟然蠢到家意气用事！”

　　阿婵悻悻然闭上嘴，唐三也表示不会再有下回，几人说尽好话，赵无极才气哄哄背手走了。

　　＊

　　史莱克的孩子本性都不坏，只是或多或少都有点小毛病，例如戴沐白骄奢淫逸、马红俊沉迷女色、宁荣荣大小姐脾气。

　　只要不触及底线，唐三认为无伤大雅。

　　相比，阿婵要显得直接多了，同时也更直言不讳，比如讨厌戴沐白的自诩深情，也鄙夷马红俊的邪火借口。

　　奥斯卡还记得前不久戴老大和荣荣吵架，差点打起来的那次：

　　“戴老大，别告诉我你要对荣荣出手，她一个辅助系，你不讲绅士风度，也要讲点武德。”

　　真是，说不过还破防。

　　以后有种别让她给你辅助。　

　　荣荣会忌惮戴沐白的怒气，阿婵可不怕他的拳头。

　　阿婵就这样啪地一声挥开他的手，然后转身带走了红眼的荣荣。

　　后续把戴老大气了整夜。

　　第二天的时候，戴老大眼下一片青黑，一旁的容容却是精神奕奕。

　　而且喜闻乐见的，她再没有乱发过脾气，甚至主动敞开心扉将他们当作伙伴，诉说心事。

　　所以对阿婵生出好感太很正常不过了，她会以最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引导对方表达出真实的情感，即便是冷面心热的竹清也不例外，独对她表现出另一面。

　　唐三前世在唐门一心钻研暗器秘法，和外门弟子并无很多来往，内门弟子更是对他视若无物，虽然活了两世，但至今为止，唐三待人接物、看待世界的一切原则和观点皆来源唐门玄天宝录，非黑即白、恩怨分明，因此也最容易钻牛角尖。

　　*

　　唐三上半夜的守夜结束，接替他守下半夜的是阿婵。

　　他捡了些柴火回来，正好看见阿婵正着手往火堆边掩红薯。

　　“饿了？”他放轻声音走过去问道。

　　“不是，我馋。”

　　唐三笑着坐下，闻言往火堆里添了把柴。

　　木柴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唐三对阿婵道了谢。

　　“谢什么？我不去追，小舞也能自己逃脱回来，而且她也是我队友，应该的。”

　　“我还要谢你帮我，当时……我魔怔了。”

　　唐三说起这个心里还是有些尴尬。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明明手交握的那一刻，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队伍中戴这种露出大拇指手套的，向来只有一个人。

　　可还是……

　　唐三想不明白，他只能把一切归咎于魂环吸收时浊气入体，扰乱了他的心智。

　　“我……很抱歉。”

　　浓烈的自我意识从她眼中倒映而出，让唐三无法直视这双眼睛。

　　她和他明明坐得不近，可她发间的香味，还是若有若无萦绕在他的鼻下，那是一种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的冷香，就像深夜雪地里的一株梅花树，只有认真寻迹才能被有缘人赏到的美景。

　　他在白天闻到的就是这种香味。

　　此时此刻，又闻到了。

　　“没事了，三哥。”

　　唐三认真听着她的语气，猜不准她是不是真的不生气。

　　原谅唐三这个前世单身了一辈子的理工男吧。

　　“阿婵，你给我治疗用的那个术印跟荣荣的魂技有相似之处，是辅助吗？”

　　真敏锐，阿婵笑了一下，道：“其实我本来就是个辅助系魂师。”

　　“辅助？”唐三顿了顿，“因为你的武魂？”

　　“嗯，我的武魂适合走辅助路线，第一魂技、第二魂技的辅助效果都很好，以后做一个高阶的辅助魂师也没有问题。”

　　“可是……要我站在别人身后，心里就是不甘心。”

　　唐三专注听着，那明明轻得如同在吹拂一朵蒲公英的声音，对他来说却宛如铜钟闷响，一下一下撞在他的心上，激起了层层巨浪。

　　“我决定成为一个魂师，是为了让自己被看见，被很多人看见。”

　　他怔怔看着她，澄净的湛蓝双眸在火光中闪烁，恍若熔热的宝石，极度炽热。

　　唐三这个人，温和有礼，人不犯他、他也不主动犯人，说容易相处吧，其实很难走进他的内心。

　　上辈子的孤苦导致他内心非常缺爱，可他又极其冷静内敛，所以他其实会把内心的情感藏得深沉和隐蔽，就跟一座冰山一样，表面不显，实际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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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饿了，”她将烤好了的红薯一个个戳出来，对唐三雀跃道，“你来一个吗？”

　　“我来吧。”唐三拉回她跃跃欲试的手。

　　玄玉手凝如寒玉，不怕高温。

　　“果然是铁匠的手啊。”阿婵接过他处理好的红薯，笑道。

　　“三哥，你也吃啊？”她吹冷尝了一口，甜到了心间，于是催他快尝尝。

　　唐三手里的红薯已经不那么烫嘴了，他收回视线，听话吃起红薯。

　　“三哥，我有点好奇你。”

　　唐三一愣。

　　好奇？对自己？

　　她不应该才是那个疑点重重的人吗？

　　他抬头盯着她，“好奇什么？”

　　“好奇究竟是什么生活环境养成了你这样的个性啊。”

　　阿婵的嘴角沾上炭灰，他用手提醒了下她。

　　她用衣袖擦干净后，继续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早熟的小孩了，甚至还拥有远超成年人的智慧，我自认为洞察人心，算是一个明白人，可你……却在常理之外。”

　　唐三听完她的这一番话，深觉怪异。

　　她竟将对他的揣摩推测说得如此直白……可她不应该对他小心设防吗？

　　毕竟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表现出了特别的关注和探究。

　　她的坦白，把唐三打了措手不及。

　　“你……对我似乎格外好奇。”

　　这不是唐三普信，相反他非常清楚自己没有那种一见面就让人另眼相待的外表或长处。

　　可正是因为这自知之明，才让唐三非常理解她特殊的“青睐”和“针对”……

　　“三哥，”阿婵平静道，“我认识你的老师。”

　　唐三眼睛微微睁大。

　　“我想拜大师为师的，但他拒绝了。”

　　所以——

　　“我来史莱克，就是来看看大师唯一的弟子长什么样。”

　　以及大师推荐的学院到底有什么特别。

　　这下解释清了。

　　难怪她对他这么怪。

　　有时近，有时远的。

　　“你……为什么想做老师的学生？”

　　“为什么？你不清楚？”阿婵笑了，反问道，“三哥，你还试探我呢？”

　　唐三沉默了一会，诚心道：“对不起，我知道了。”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谨慎的人。

　　阿婵知道。

　　“那轮到你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两人之间晃了晃，“可不能套完我的话，就结束了。有往有来，三哥，你说说你的事吧。”

　　长夜漫漫，正好消遣。

　 唐三也不扭捏，轻轻讲起了他在圣魂村的童年。

　　不是，三哥真的不是他爸爸捡来的吗？

　　不是，不是，三哥爸爸每天酗酒睡觉，让半点大的儿子伺候一日三餐，最后竟然还离家出走了……

　　不是，不是，不是，三哥回忆的表情完全就是怀念且爱戴他父亲的表情啊……

　　不是……三哥……你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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