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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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在家休整了两个月而一无所干，终于闲得头上长草的唐芝想起了一件大事：她哥那么大个公司是谁在管?

　　说动就动，唐芝立马打电话给特助，结果被告知：徐总出差前已经安排好了代理总裁。

　　就好像在唐芝不知道的时候，徐进礼就已经在计划着别离。

　　甩去心里大篇的的胡思乱想，本着“财不外露”想法的唐芝飞速冲到公司，想看看所谓的代理总裁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达公司，冲进电梯，按下顶楼的“9”键。

　　“叮——”，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前，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唐芝累得差点猝死门前。

　　一抬眼，哦豁，有人在徐进礼的总裁办公室里低头翻东西。

　　“你在干什么，徐进礼的东西别乱动，不然你赔不……”

　　“起”字落地的瞬间，办公室里那人转过身来，俊美温柔的面孔上都是温柔的笑意。

　　“你就是唐芝吧。你好，我叫唐寻知，是这两年里的指定代理总裁。”

　　*

　　“你知道平行时空吗？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你应该明白一件事：唐芝会死。”

　　“这里绝对安全，我们的对话不会被外泄，或许换句话来说，我对这里有绝对掌控权。”

　　“如果呢？如果在此之外的每一个唐芝都抑郁而终，终其一生不得善报呢？更甚者，这个世界的唐芝已经在走向她既定的轨道。我知道你很有钱，但那又怎样，我们不也如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徐进礼，她会被癌症活活痛死，慢慢熬干生机的。或许她还会在某一天拉着你的手，哭着对你说‘我们不治了，好不好?’，你不会想知道这有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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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更希望你去死。”

　　“没有你，知知不会遭受这一切。”

　　*

　　唐芝看着眼前的男人，脑中莫名断断续续地浮现出那些混乱的对话，如同自己被撕裂开来，又被人缝缝补补地拼凑在一起。

　　“我不好，你也别叫我。”

　　唐芝转身就走。她听清楚了，唐寻知的声音和脑海中的声音一模一样。

　　平坦而多弯的山路上，唐芝将车速飙到最大，周围的大片苍绿都在飞速地后退，唯她一人只身前进。

　　“铃铃——”

　　唐芝按下通话键，对面的话语立马传到耳边。

　　“停下，唐芝。这条山路的尽头是悬崖，你在找死是不是?”

　　“对啊，你还挺聪明的，居然看得出来。”唐芝真心夸赞，眼底却笑意阑珊。

　　一幅幅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不断向脑海涌现，眼前模糊一切。

　　*

　　大片粉中带紫的夕阳似从远处席卷而来，天空也被染上温柔的绯红色，太阳的余晖还洒在万物生灵之上，也透过窗隙落在徐进礼寂寥冷漠的背影上。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这个实验，所以我在赌，赌知知在你心里的位置很重。”

　　徐进礼还穿着那晚离开唐芝病房的藏蓝色长款风衣，身体微微后仰进沙发里，手上翻着在房间里随手拿的军事杂志。

　　“哦，然后呢？”徐进礼表情没变，依旧无悲无喜。他的俊铸的面容上只是平常之色，昏黄的余晖为他更添一份落寞。

　　对面的人哑言良久，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油盐不进。

　　“我承认是我们家的错，将从未试验过的技术应用在了刚出生的知知身上。我们害怕、惭愧，怕长大了的知知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们自私，所以我们把她送走。”

　　“后来有一天，我父亲说那个实验有了进展，我们很开心，以为终于有理由向知知解释我们的良苦用心。没想到却从时空裂缝里窥见平行时空里无数次郁郁而终的知知，而且那些苦痛被日积月累地带到了现在的知知身上。”

　　“于是这个世界里，原本应该健康一世的知知在她18岁的时候得了癌症。”

　　徐进礼瞧着对面唐寻知的面容，唇角似笑似嘲，手上拨动珠串的速度愈加快速。

　　明明这人和唐芝有张长得七分像的样貌，看人时都是一样的神情，但就是哪不一样。

　　或许这才是被家族鼎力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该有的凉薄，和撕不下面具的虚伪自私。

　　哪像唐芝那个大蠢蛋，吃个饭都要把整盘鸡腿圈在自己那儿，生怕自己和她抢。想到这儿，徐进礼的眼前似是浮现出唐芝带笑的脸庞，一直绷紧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为什么是因为我，唐芝才会遭受这一切?”

　　燥热的风穿过窗隙吹进室内打转，乍然掀起一直被压在桌上的纸，随即就飘飘然落在地上。

　　对面的唐寻知好像对刚才风掀纸的场景视若无睹，于是徐进礼将珠串拢在自己掌心，而后起身拾起纸张。

　　只一眼，一直沉静有礼的徐进礼便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2017年4月17日，这是我们第一次通过现有技术而得到的记录。对此，针对‘样本’唐芝在平行时空的过往，我们将尽全力进行研究，以此至臻至善，而后将这项实验广而告之。

　　唐芝生于2001年7月14日，在新生后第三个月（2001年10月10日）被植入技术，于其后10日内被送往原城，在10月21日由当地的徐氏夫妻（徐谦和李韫）通过合法过程取得收养资格。

　　其幼年幸福美满，徐氏夫妻对其视若亲女，长子徐进礼对其视若亲妹……2013年7月，唐芝升入原城市重点初中……2016年8月，唐芝升入原城市重点高中，2017年11月唐芝高二时，徐氏夫妻车祸双双去世……

　　在高中期间，唐芝曾经对同学张适林有过短暂暗恋，但并未表现出来，后来这场暗恋无果而终。

　　2019年7月14日是唐芝的18岁生日。唐芝在看到兄长徐进礼带女友回家后情绪曾短暂崩溃……2021年，兄长徐进礼结婚当天，唐芝宿醉。其后四个月内，唐芝情绪极度不稳定，有过包括但不限于吞安眠药才能入睡、五天五夜因亢奋而不眠等一系列极端行为……

　　而后唐芝搬出徐家，独自生活。

　　在得知徐进礼准备与妻子旅游，唐芝在卧室里歇斯底里的尖叫，并试图用利器伤害自己，最终获救。

　　在徐进礼旅游期间，唐芝病情恶化，且确诊重度抑郁和双向情感障碍，无法继续独自生活。

　　后经人举报，唐芝被送入原城市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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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得知徐进礼即将旅游结束回国，唐芝再度狂躁。趁护士不注意，跑出精神病院，直奔机场。

　　恰巧有司机醉驾，被撞且被拖行十三米后完全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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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司机被判刑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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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记录唐芝结局：因车祸。”

　　徐进礼一字一句看完了较完整的第一次记录后，往下看纸张，惊恐地发现后面的记录则越来越简洁，只是寥寥几笔就带过。

　　“第二次记录唐芝结局：因自杀。”

　　“第三次记录唐芝结局：因跳海。”

　　“第四次记录唐芝结局：因救人被捅。”

　　“第五次记录唐芝结局：因途经化工厂，遇到特大型爆炸，立马身亡（未找到遗体）。”

　　“第六次记录唐芝结局：因遇到医闹被误捅，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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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次记录唐芝结局：因发疯而精神失常，最后吞食大量药物而死。”

　　在纸张最后的最后，徐进礼看见落款处黑白分明地写着“记录人：唐寻知”。

　　好一个视若亲妹。

　　也真是好一个寻知。

　　多讽刺啊！

　　只是寥寥几笔，知知的每一次生命就被承载在这张薄如羽翼的纸上，像个玩偶一般被人提着线，循规蹈矩地按照别人已知的轨道进行。

　　徐进礼觉得，这更像是……造化弄人。

　　想到这儿，徐进礼的眼眶便忍不住湿润泛红，满脸心疼之色，心脏似被人抛下深渊，只余密密麻麻的痛。

　　良久。

　　“好，我同意实验。”徐进礼声音微微沙哑，整个人如行将就木的老人，周身都是颓靡之感。

　　那样好的知知，会笑着问自己吃不吃糖人的知知，会在下雪天堆出可爱的雪人，说“这是徐进礼，这是我，这是爸爸和妈妈！”的知知，在自己不知道的平行时空里，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迎来必将死亡的新生。

　　徐进礼攥紧手中的纸张和珠串，转身走出房间。

　　而在他背后，唐寻知沐浴在黄昏里，周身洒满了金色，整个人俊美得如宽爱众生的神祇，可吐出的话语却锐如锋刃，直刺得徐进礼丢盔卸甲。

　　“因为在每一次时空里，知知死前念的最后一个人都是你，每一世的惨痛结局都是对你的求而不得。”

　　身后的人这样说。

　　*

　　脑子里的画面渐渐被抽离，唐芝心痛难止，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随着画面被一起抽离了。

　　所以养大自己的徐谦和李韫终生信善有善报，最后为什么却不得善终？

　　所以电话对面的这个人，电话对面的唐寻知凭什么对徐进礼说这些话？

　　明明……

　　明明是唐寻知他们在对不起自己啊！

　　“高德地图提醒您：前方一公里为悬崖，请及时调整方向，远离危险。”

　　“请及时调整方向，远离危险。”

　　“请及时调整方向，远离危险。”

　　对面的唐寻知显然也听到了这两声着重提醒，话语里都是焦急，最后只得败下阵来，放缓了语气。

　　“你想知道什么?”

　　“轰——”，车子被紧急刹停，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共享我和徐进礼梦境的‘钥匙’到底是什么?”

　　“以及——”

　　“你们到底把我的爱人徐进礼藏到了哪去。”

　　唐芝淡淡开口，心里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脑海中徐进礼的身影走马观花地闪过眼前。

　　———

　　晚上回到家的唐芝随便吃了口外卖对付肚子，然后洗漱完就直接上床准备睡觉。

　　唐芝辗转反侧，头痛欲裂。

　　“只要你喜欢上他就是钥匙。”

　　“他的原话是：如果什么时候知知喜欢上我了，那她回过头看看，就会知道我有多爱她。”

　　就像她在别的时空爱我一样。那时徐进礼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的身体现在在南市军事实验基地的保温舱里躺着，而他的意识则在那些有你存在的平行时空里。”

　　“他的任务是：让平行时空里的你拥有一次完整美好的人生，从而终止这项技术。”

　　“此后，永不启用。”

　　唐芝想到唐寻知说的这些话，便又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啜泣起来，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幼兽，永远没有人来为其遮蔽风雨。

　　意识浮浮沉沉，唐芝不得安生。

　　外面雷电交加，怕是有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她忽然想到一段话。

　　《缨络经·有行无行品》中佛陀又问目连，“何者是行报耶?”

　　目连白佛言：“随其缘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佛祖，我不信善有善报了。

　　李韫阿姨，下辈子你也不信好不好？

　　意识下沉，四肢发酸，唐芝含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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