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车先落地后莱伊才慢悠悠地下来。为了提前让温米适应，就没让小姑娘跟着车下去，而是利用较完善的安全措施实地教育温米竖直洞穴下降的技能。上一章提到，莱伊自己所需的下降工具仅一条绳索，而这条绳索也不是随便拿一根就行。它首先必须是一根动力绳——其不大的弹性可以减少不慎失足或失手时的受伤风险，而且也不会过多影响悬挂狙击时的弹道偏移。其次，绳索必须具有一定耐磨性、耐腐蚀性和防水性。《隧道战战术原理》中，如果想要长期使用，建议选用绳索的长度60到80米为宜，直径最好选用1厘米，建议宽窄限度3毫米。临时使用的话，只要求用起来不别扭，且能完成当下的战术动作即可。实际上，任何合格的攀岩运动和探洞运动使用的绳索就能满足隧道战作战要求。

如果要效仿莱伊循环使用同一条绳索攀爬超过绳索全长的距离，从安全的角度看，貌似这是不可行的。这就是军事行动和探险活动的不同之处。军人的身体素质和危机应对能力比探险者更高不是主要原因，更多在于两者心态不同。探险者在攀岩或探洞时，是抱着“我还能出去”的心态，但军事行动不管怎么说都要承担伤亡的风险，心态就不一样。这就是为什么，莱伊会在强调安全的同时，又违反一般的安全规则行事。在她的教材里，先把正常人的做法——走一段距离安装铆钉和快扣讲清楚，然后简要介绍了无铆钉可回收下降的方法：选用一个固定点，将绳索中部套在其上，然后就得到两股长度相同的绳子，依靠这两段绳索进行缘绳下降，直到一个稳定平台，轻拉其中一束可以回收绳索，如此重复。往上就非常简单，和军警登上高墙的方法一样。这样做一是可以节约资源，二是可以一定程度反跟踪。而且若是对方也是熟悉隧道战的高手，仅留下摩擦痕迹更容易伪造路径扰乱敌视听。如果没有这样做的条件，莱伊的建议是另寻他法，要对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有足够信心。不过她考虑到联盟军有相当厉害的人，于是她建议这类人可以选择徒手攀岩。

很明显，回收过程会对绳索造成相当损耗。常用解决方案有二：采用更加耐磨耐腐蚀的绳皮、在绳索和固定点中间垫一个凹陷的滑块或别的可以将绳索与岩壁隔绝的套筒。后者必须保证在回收过程中尽可能不脱离接触点，它也能同时回收则更好。莱伊用的是特制的铜制防滑器，就一根手指那么大。土方法也很多，比如布匹、动物皮、弯曲的金属片或塑料片、抹了少许油的硬纸板等一面光滑另一面粗糙或能抓住固定点的材料都可以。

就竖井高度而言，莱伊所用绳索长度刚刚好。她将绳索中部固定在木架子上，帮温米穿好安全带后，用在工地捡来的绳子和她绑在一起。由于没有上升器下降器等装备（她的组员都是缘绳下降和徒手攀岩的高手），因此莱伊就直接教她缘绳下降。

缘绳下降法是纯粹利用绳索和身体的摩擦以固定安全的方法。虽然不算安全，但简单快速。理论上，只要缠绕在身体上的方式能保证摩擦力适中且动作顺畅即可，根据各人习惯有所差异。不过为了方便统一教学，莱伊建议采用在有些资料里也被称作“坐绳下降”的方法，它是利用人体重量坐实绕绳增加稳定的方法。具体怎么做莱伊将在温米身上展示。

“看好了，温米。以后要是你要利用绳索下降，就按照现在我教你的这么做——双腿张开。”莱伊将双股绳拿来，从前面穿过小姑娘胯下，再从右腿后部外侧绕出。然后斜着拉到左肩，再往后绕，沿着背部再斜向下拉直到右手可以自然握住。

“简单吧，绕绳的方法就是这样。”莱伊轻拍温米的背，带她来到一个小平台上：“我在上面拉，你试试拉紧了怎么舒服。我一般尽可能让绳索处在屁股和大腿交界的地方，那儿比较舒服。”

“温米明白了。”小姑娘兴致勃勃。

“准备好了吗？我要拉了。”莱伊左手扶着固定物，右手轻轻抬升主绳模拟悬挂状态，小姑娘双脚悬空一时有点紧张。

“哎呀！”温米轻叫一声。

“别紧张，温米。如果你在实际攀爬中感到紧张，就停下来休息。不过现在你必须知道你究竟有多少勇气，你永远只会低估自己的勇气。”

“温米能行的。”小姑娘一开始没有找准自己的平衡位置，身体有些后仰。

“身体往前，温米。必须保证双腿不同时离开岩壁，双手如果没有我示意千万不能松开，明白了吗？”

“温米明白了。”小姑娘咬紧牙关，努力寻找位置。莱伊再往上抬升十厘米，温米身体微微前倾，重心在坐绳点稍稍往内。

“怎么样？找到位置了吗？”

“现在温米没有感到别扭，也没有向后倾的感觉。”

“很好，你应记住这个感觉。我们等会就要用它。”莱伊放下温米，两人一起走到竖井口，温米先下，莱伊在其头顶上方刚好能绷紧安全带的高度。中间温米由于体力不足有所休息，莱伊总是耐心地等待，并会稍微网上爬一点帮助温米分担压力——增加温米的体重对于莱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下去后，温米先上车休息，莱伊在车附近观察情况。竖井下来是个像V字回力标般的拐角，竖井位于弯曲处，一侧往上，通往一片矿场。那边已知有天然灵魂水晶出现，已被联盟军封锁——入口拉有反光封条。莱伊看向反光条，轻轻摇了摇头。

另一个方向是矿用铁轨，竖井正下方就是铁轨尽头。铁轨通往该公司负责的主要矿脉，所有的矿车能通过的地方都通有铁轨。沿着铁道往前，可以抵达一个地下环形铁路。该铁路有好几条支路通往礃子或天然洞穴。不过末日前后，有人目睹有人被明显不是军人的持枪者护送着往环形铁路方向走，这在娜仁图亚提供的文件中也有记录。娜仁图亚提供的文件还显示，加德斯登遭受感染者蹂躏期间，有人听到地下传来爆炸声。娜仁图亚参与的几次调查表明，环形铁路有好几条支路被炸塌。支路内部的地图，貌似在末日初期就被销毁了，联盟没有相关信息。莱伊所在铁道再往前走几公里可以到达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有一座铁路桥跨河而过，将南部的矿区和北部的地下水系统连接起来。这座铁路桥被炸断了。资料记载的异象多存在于南部和北部的通道之间。包括但不限于巨兽、冰窟和木乃伊。

不过莱伊带走了环形铁路周边所有的信息，因此我们可以说她对南方矿区是了解透彻的，这是保证她不可胜的前提。于是她轻巧翻入汽车，打开远光灯。有一只正在铁轨边休息的沙地兽被强光惊醒，正疑惑着为什么太阳会跑到地面以下，引擎的咆哮就使它本能跳开。于是它弓起背部、背扇大张，向这个巨大的铁质沙地兽哈气。莱伊或许是回应它，猛踩油门高调宣告地下女皇的到来。

有不少只有探洞者才会感兴趣的小通道能抵达被炸塌的部分之后。莱伊总是假定敌人并不比她笨，她认为敌人知道会有人试图从这些地方钻进来，所以会把他们认为的可能会有人钻出来的洞口永久堵塞。但莱伊还要赌一点，就是敌人会对探洞者的能力有所低估。这就意味着，那些看起来普通人钻不过探洞高手却能通过的地方会可能被有意或无意忽略掉，或只是简单用东西堵上防动物。

莱伊在其中一个车开不进去的支路停下。娜仁图亚车上的油足够她这样用一整天。莱伊拿上无翼弩，同时对温米说：“下车吧。拿上左轮手枪。”

“好的。”温米走到莱伊身边，只见大人定在原地像是再仔细聆听什么。进入洞穴越深，遇到感染者的概率越小，遇到怪兽的概率越大。就娜仁图亚调查的结果而言，除了靠近地下出入口的一片区域，基本上没有感染者，但有个别由于天然噪音等乱走的感染者卡在一些地方，娜仁图亚的队伍尽可能予以清理。不过娜仁图亚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下来了，而且有一定规模的感染者她都没有下令攻击，这也是为什么竖井下的感染者仍然能大体保持13年前的布局。莱伊想到娜仁图亚以前的调查只是粗略勘探，可能有漏网之鱼甚至小规模尸潮。莱伊一边用眼观察一边用耳听，理论上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不应该有别的声音。温米意识到莱伊在干嘛，也闭起眼睛专注于听觉。

“呼吸小声点，温米。不要让我听见喉咙的声音。”

“好的。”温米用悄悄话的音量回答。莱伊对此满意的点头，也用悄悄话说：“在我们离开洞穴之前，就这样说话。和之前一样，和我保持不超过1米的距离，但如果站不稳一定扶着东西。”

“好的。”温米一边说一边戴上手套，它是童子军作战服的一部分。虽然没有莱伊的那么专业，却也能胜任军事任务。

“走吧。头灯保持打开。看到异常告诉我。”

“好的。”温米想抱着什么缓解害怕和紧张，双臂却只能围住自己的小胸膛。莱伊回头看到这一幕，于是将大黑猫抽出来给孩子，但温米摇头拒绝了：“莱伊需要大黑猫帮助你保护温米。温米很勇敢。”

“好孩子。”莱伊在心中说，嘴角扬起笑容。

在所有的钻洞过程中，都是莱伊在前温米在后，除非需要原路返回。小女孩的身体比成年人更小更软，因此只需要莱伊现场提示技巧就能应付——而且温米的身体结构莱伊在帮她洗澡时就有了大致了解。肇事者原来是为了混淆视听，多炸了几道洞穴。两人找到正确的入口已经是下午。午饭就吃了些沙地兽肉干和奶酪。

两人在一处由混凝土浇灌的洞口前停下，设施门半掩着。门上写着“天蝎七号”的标志。门内传来感染者的呜咽声。感染者的声音不大，但经过复杂的反射作用音色变得瘆人。温米抓着莱伊的衣摆，躲在她背后不敢探头。莱伊也微微皱起眉头，因为门口坐着一具灰白色的穿着实验室服的骷髅——说明是非感染而死。然而内部又有感染者的声音。莱伊站在原地思考作战方案：

“这个设施的存在我们原来都不知道，更别说里面的结构和感染者分布情况了。不过从这具尸体的情况来看，里面肯定是遭到了雇佣兵的屠杀后，然后被实验室里存在的东西感染了剩下的人——我究竟要不要进去调查呢？现在盖革计数器还没响，如果采用潜行-暗杀的手段，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不过首先是辐射源的问题。这样的封闭地下设施，很难是由难民来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撤进去的人被感染了却没被查出来，天蝎七号或许还会把他抓去做人体实验。但最有可能的是，实验员绝望间释放辐射杀死了所有人，但这个设施足够大以至于这里的辐射已经很小。然后就是这孩子——”莱伊侧头看温米，“我的辐射阈值相当高，但这孩子我不知道，或许稍微靠近一点就会没命。我并不是下不去手，只是觉得这个伤亡实在是没必要。但我又不放心丢下孩子——唉，算了，军事任务优先。到时候有问题再回来也不迟。我必须认为我低估了孩子的勇气。”她蹲下来，抚摸温米的脑袋，悄悄开口道：“温米，现在我要进入设施进行调查。但里面太危险了，我不希望你跟着我进去冒险。因此我要你就坐在这具骷髅旁边原地等候，不要造成太大声音。”莱伊把手表摘下来，交到温米手上：“六点钟之前，我会回来。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得自己想办法原路返回了。你已经学会了做到做到这些的一切技能。明白了吗？”

“温米明白了。但我还是希望莱伊不要丢下温米一个人，温米怕黑怕孤独。”

“好孩子，那里面比黑暗和孤独更可怕。你还没有长到和我一样高，所以你得在这方面绝对服从，如果你还想活着去找妈妈的话。”

“好吧。”温米低下头，“温米会乖乖等莱伊回来的。”

“这个给你。”莱伊再次取下无翼弩，“它暂时就托付给你了。在我回来之前，如果你遇到危险，就用它保护自己，左轮手枪是最后关头才能用的。如果我六点钟还没回来，你把它带出去，如果看到有穿着正常衣服的人，你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就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明白了吗？”

“温米明白了。”小姑娘接过无翼弩，它紧张的神经在小姑娘的怀中松弛下去。

“去吧。”莱伊轻推一把，小姑娘就过去了。这具还算完整的骷髅在小姑娘眼中成了可以任意倾诉或发泄的大号人形玩偶，等莱伊出来时，她甚至看到小姑娘在用人骨和石块搭积木玩，竟忍俊不禁。

“温米，好孩子。你做得很好。”莱伊一边强忍笑容一边走过去招呼温米。听到莱伊的声音，小姑娘一下子就站起来，高兴地跑向莱伊，还差点被自己搭好的小村落给绊倒。

整个设施并不算大，总体来说和地上那个的实验楼规模相当。里面基本上被清空了，感染者只有十来个，余下的都是被射杀的尸体，毫无威胁。里面也没有辐射，莱伊根据破碎的生化箱判断是人体试验品泄露——人体试验品也没有威胁。这也就意味着，莱伊仍然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除了草草藏在一名感染者的衣兜里的便条：

“他们说传送器微反应器过热了，传送器对它们造成过多损伤。对线圈的压力是巨大的，它们不仅过热还会压迫支撑器。如果继续使用，传送器将会爆炸，线圈会被再次传送走。但天知道会传送到哪去。不过按照以前的经验，很有可能会局限在加德斯登峡谷内，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在这个地区以外的地方找到三个线圈之一。”

“有趣，有趣。鳐鱼湖底的东西不得了。要是我真找到了这个传送器，那还算是对人类科技发展做了贡献。甚好，甚好。”莱伊一边钻洞一边想，“不过我得想办法先找到失落的线圈——或许娜仁图亚还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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