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回忆

许润可还想再聊，可是苏晓燕踩着上课铃回来给他们上数学课了，教室里瞬间一片片翻书声。

“我回来了，现在把刚才发下去的蓝皮书翻到第二页，我们开始讲点易错的题，先看第三题，非常典型的题目……对我们同学来说应该是送分题，一分半之后我请同学讲。”

班主任苏晓燕只有二三十岁，上课时语气稳重，给人不容置疑的感觉。老师的教学资历普遍是需要随着教师年龄的增长丰富的，但能力不一定与时间成正比，许润可完全没法想象怎么有这样年轻的人就可以当上清北班班主任，她学生时代成绩该有多好。

周围的人都低头开始算，许润可也赶紧低头看题。余光瞥见旁边的少年白暂，骨节分明的手在米白色的纸上写下解题思路。

此时里班级都是写字的沙沙声，室内空调制冷呼呼作响，许润可有点出神，思绪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刚刚念初一，学校挑了每个班成绩好的学生，在最后一节课集中起来统一上拔高内容。学校条件一般，没有空调，只有几台大风扇用力吹着，一不留神手上按着的卷子就会被吹走。夏季昼长夜短，下午六点仍太阳高照，晴空万里，只不过阳光并不刺眼，亮度正正好，窗外蝉鸣声此起彼伏。

讲台上讲课的老教师有点口音，写字也不清晰，所有字都是一笔写完，许润可坐在最后一排，艰难地辨认老师讲的和写的，然后赶紧记下。前排有许多笑声嬉闹的声音，即使这样还是可以听到旁边少年的碎碎念。

那时候江云熠忙着写课前发的练习，光看神情写得很高兴，眉眼弯弯，兴致极高，同时嘴里低声说着什么。许润可脑子里几乎全是他的声音，很小声，完全听不清几个字，但是又挥之不去，像苍蝇在耳边震动翅膀。当时两人还不熟，话都没说过几次，许润可也不好意思去和他说“你给我闭嘴吧吵死了嗡嗡嗡”或是“同学可以不要上课讲话吗”。于是只能受着。时不时偏头看一眼，见他写几笔就勾个选项，简答题就三两笔画个图，简要写一下思路，很快翻到最后一页。

江云熠就这样在老师还在讲本堂课第一个知识点的时候写完了这节课准备钻研的所有题，以及课后作业。许润可本来只是悄悄看几眼，最后干脆放弃听课，盯着他把整张卷子全部勾勾画画了一遍，心情复杂，手在草稿本上不安分地画了很多圈圈。江云熠放下笔的时候，扭头看到的就是目瞪口呆，神情恍惚的许润可。

江云熠乐了，第一次朝许润可露出这样洒脱的笑容：“看什么？我好看吗？”

许润可沉默半晌，说道：“飞速写题的时候确实挺好看的。”

江云熠笑笑向后仰，半瘫在靠背上。一支笔夹在卷子中间，纸的一侧被风吹着卷起来，包住了笔，米黄色的纸上油墨晕染开来。

少年的心思直爽坦诚，有了第一次破冰后，话匣子自然而然打开，被一股脑倒出来。小少年好像有好多好玩的事可以讲，从小学补习有人太闹腾被老师叫家长，到小区门口大爷下棋太激动闪到腰。许润可听着感到好玩，对方所具备的灵活捕捉生活中的趣事，并把它们生活有趣地讲出来的能力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如果对方做一个脱口秀演员的话，口碑应该会很好——江云熠讲的时候时刻注意许润可的反应，是个非常关注听众，并能够不断调动听众积极分享兴致的好演员。

每次许润可也想说自己生活中的趣事时，江云熠就会停下来，认真听她道来。许润可兴致起来时说话速度非常快，但是偏偏吐字清晰，活像一个争分夺秒的播报员。江云熠听完也会给积极反馈，例如许润可吐槽家隔壁每天一大早撕心裂肺地朗读课文的邻居——

江云熠：“你下次就去加入他，不，不是去找他，你就在自己家里，比他起更早，读得更大声，通通都要超过他。”

回忆戛然而止，映入眼帘的是许润可摊平在桌上的蓝皮书，耳边回响的是空调工作时的噪音，以及苏晓燕严厉女教师的声线：“许润可，起来回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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