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后的午宴乃是在惊神殿之后的太和殿进行,早在众人光临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各式各样的玉盘摆满了好几大桌,看得直教人眼花缭乱,目不转睛。
粗略看去,盘内所取食材皆是凡界中难得一见的各类珍馐,热气腾腾,鲜香四溢!让人一看便不由自主的涌现出了丰富的食欲,口水直流。
当一众人进到宴会厅内,早前在前殿被长辈们压抑住的激情这才终于释放开来,皆是有说有笑的互相张罗呼喊着,哪还有半点清修寡欲的样子。
虽说作为修道者,他们早已辟谷,食物已成可有可无之事,但毕竟今日乃是难得的好日子,为了好好庆祝一番,自然得用俗礼才能显得亲切、热闹。
而且太和殿自古以来便专司接待宴请,可谓是整个许家的一张门面,故而所有菜肴都由专人精心制作,那可都是山珍海味!哪怕是平心静气的修行者在这些美食面前,都必然会忍不住食指大动,胃口大开,更遑论这群都还只刚刚踏入修道生涯的年轻人了!
……
初入太和殿,只见殿内窗明几净,四方明亮,一幅幅动人的水墨画悬于四壁,平分秋色;一道道米黄色的帷幕紧贴着大红色的玉柱闲挂,衬托着其间的红花梨桌椅倍显精致光亮!
尽管只是午宴,但大家伙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刚一入席便将许禅推至上首而坐,然后便开始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巴结。明明有许多人都还只是初次相见,却都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般表哥长表哥短的叫着,让初经人事的许禅听着就觉得极为尴尬。
当然,对于这些表弟表妹们或真或假的套话,许禅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暗自在心里想着自己今日该如何从中脱身。
尤其是在从许追平他们眼神之中看到了一抹潜藏着的坏笑之后,许禅心中是既苦闷,又很无奈!
……
“今天乃是许禅表哥的出关盛典,大家先把酒杯满上,一起敬表哥一杯!”
在寒暄完之后,许追平找准时机当即便站了起来,一边斟满自己面前的酒杯,一边端起来对着席间众人笑咪咪的邀请着,俨然已经成为今天这场午宴的节奏发动者,而且从他熟练的表情动作来看,显然是酒桌上的老手,只怕许禅今日真的要栽在此处了。
“对对对!都满上!满上!”
众人依言附和着,纷纷端起酒杯肃然而立,遥望着许禅,叽叽喳喳的说着一大串祝词,然后皆是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可谓是整齐划一,让人看了是既想哭又想笑。
对于喝酒,许禅今天还是头一遭,看着众人强行渲染出的氛围,许禅还是保持着微笑硬着头皮呡了一小口,但哪怕仅此浅浅一口却都像是熔浆一般顺着喉咙一路烫到胃里,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让许禅极为难受。
见到许禅只舔了一小口,许追平顿时就不乐意了,故意板着脸说道:“表哥,你这可就太不够意思了,弟弟们可都是一口干了,你这一小口可太伤兄弟们的心了!”
“是啊!小平说得对,表哥你莫不是看不起我们?来来来!快快干了!”
其余众人一边继续斟满各自的酒杯,一边起着哄,一点都不怕事大,反正这乃是在酒场,又不是在训练场,大家都是盛情相邀,自然都丝毫不怕得罪许禅。
诚然,他们今天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许禅彻彻底底的灌醉在这酒桌之上,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一下这些年活在他阴影之下的痛苦。
出于这份“邪恶”的念头,他们今天所喝的酒都是特意准备好的上等逍遥醉,据说此酒乃是西蜀那边最烈的酒,平常人小半杯下肚就可醉得不省人事。他们算准了许禅境界高超,可能一两杯还轻易醉不了,所以一群人早就商量好了要联合起来用极端无耻的车轮战来好好“调教”一番许禅,让他也尝尝天旋地转的滋味。
而听到许追平他们的激将之语,原本对于酒桌文化就不怎么熟稔的许禅稍作细想,便也觉得似乎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不好推托,于是心念微动,遂爽快的点头笑道:“好!那我也干一杯!”
便重新抓起酒杯,仰起头极其豪迈的一饮而尽,然后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控制住面部不露出难过的表情,猛吃了好几口菜后才稍微缓了过来,只是脸色已经是有了些许的泛红。
许蝶儿远远的坐在一旁,看着那群少年们面红耳赤的轮番给许禅敬酒,有心想要上前劝说几句,但是先前这群平日里对自己畏首畏尾的家伙此时却一个个借着酒胆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甚至还几度想要拉着自己也喝上几杯,结果被她几个大脑瓜崩打下来就变得老实了,再也不敢来招惹。
所以此时的她也只能干干的坐着无计可施,看着许禅一杯杯烈酒入肚,心中很是焦急。
而就在这茫然无助之际,她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一旁正坐在角落里静静喝着热茶的许遥,心中咬咬牙思量了一番,还是径直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一脸不解的向他问道:“怎么你不去喝几杯?平日里你不是向来最喜这种场合了吗?要不你过去将表哥替了下来,他可从来都没喝过酒。”
闻言,原本安安静静的许遥默默放下茶杯,对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道:“我可不想再与那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同流合污!表姐若是真的关心他,自行上前阻止便可,想来他们再怎么疯狂,但目前还算是清醒,只要表姐你的态度足够强硬,他们自然会给几分面子的。”
听着许遥的建议,许蝶儿心想似乎可行,不禁有了几分意动,然而她回首望去,看着吵闹的酒桌以及众人中心处仍在推杯换盏的许禅,心中小小的纠结了一番,最终不由轻咬银牙,却还是没有真的上前出面阻止。也许是因为心中某种潜意识指引了她,让她选择相信许禅能够应付得来,不需要自己上前多事。
看着许蝶儿焦急的样子,许遥不由自嘲的一笑,然后轻轻一叹,说道:“放心吧,几杯酒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与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了,多多少少也了解他的个性,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谓扮猪吃老虎说的就是他了。”
“是吗?”
许蝶儿看了他一眼,虽然无法接受他这种略带贬义的比喻,但也还算时得到了一些安慰,同时心里却忽然觉得今天的许遥怪怪的,似乎眼前这个许遥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像从前那般不靠谱、幼稚了?
于是许蝶儿的眼神变得郑重起来,摆正了神情对他正色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忽然之间变了很多,好像一夜之间就这么长大了,让人忽然有些不太习惯。”
许遥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道:“人总是会变的,早点长大就可以早点看清很多事,这难道不好吗?若是一直幼稚下去,岂不是一直都是别人的手下败将?”
许蝶儿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能这般想自然是极好的!”
虽然自己曾经多次在切磋中惨败于自己这位表弟的手下,但这并不妨碍许蝶儿对于许遥此时这番心态感到欣赏,能够正视自己的失败,确实是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尤其是在年复一年的打击之下依然能够重拾信心,那便更加需要魄力了。
听着许蝶儿真切的话语,许遥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没有料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原本还以为她定然会找机会挖苦自己一番,毕竟自己不光经常战胜过她,还屡次出言羞辱,以为她肯定会怀恨在心。
然而此时看着许蝶儿眼中的赞赏之色,许遥只觉得双颊微烫,目光下意识的躲闪开来,不敢再直视她的双眼。
然后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轻轻的将茶杯里的茶水饮尽,起身便匆匆快步转身离去,他已经感到自己的羞耻心快要失守了,所以竟是一刻都不敢再多停留,灰溜溜的从侧门快步离开,转眼间便没了身影。
“唉……”
见到许遥沉默离去的背影,许蝶儿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心想这份高傲的态度怎么就一点都还没变?真是让人伤脑筋!……
继而再转过头看着那处吵闹的酒桌,许蝶儿思量一番后,便自顾自的找了一处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静静的坐了下来,她尚且还不放心就这么离去,哪怕明知此处侍女很多,但她就是不放心,她知道自己只有留在这里照看着才能说服自己,才能让自己安心。
此时的她表现的完全不像一个修道中人,只是个心系红尘的小女孩,为了朦胧的依恋而牵挂、付出,不求丝毫回报。
……
……
与此同时另一边,天一城,夏朝皇宫。
阳光已经西斜,太子轩辕拓回到了宫中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皇城正殿,向父皇复述了今日天行山之行的种种,说的可谓是声色俱茂、手舞足蹈。
然而那位夏朝皇帝对此倒是显得极为漫不经心,还没听完就已经不耐烦的挥手将轩辕拓赶了出来,甚至连伺候的宫女也一同逐出,显然心情并不怎么好。
于是被赶出来的轩辕拓只好一头雾水的走出了正殿大门,心想今日父皇到底是怎么了,他就不想知道许家前辈交代了什么吗?难道就不关心那副画送出去之后的后续了吗?
按理来说父皇平时可不会这般喜怒无常,难道是因为北边蛮族的屡屡犯境而苦恼?可是不是已经派遣大将军去镇压了吗!以大将军天眼境界的实力,平定小小蛮族理应不在话下,可是父皇为何还这么闷闷不乐呢?
真是搞不懂!
……
离开正殿后,轩辕拓并未回到自己的寝宫,而是选择绕过好几条宫道,又穿过了半个御花园,方才来到了妹妹轩辕踏雪的圣女宫前站定。
看着宫内那棵无比壮丽的梧桐树,轩辕拓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待到侍女进行通禀之后,他才随着侍女来到了最深处圣女宫的的主殿内,看到了那抹坐于窗台之下的孤单身影,微微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哥哥怎么来了?”
身着一席碧蓝色长裙的轩辕踏雪正坐于灿烂的黄昏下极为认真的绣着一副画,所以并没有抬起头打招呼,一来是因为兄妹之间关系足够亲密,二来则是因为她正在创作的紧要关头,所以不愿抬头打断思绪,故而就这般不怎么礼貌的随意招呼了一声,自顾自的全神贯注于面前的绣布之上,心无旁骛的挥动灵巧的双手来回穿插,动作极为赏心悦目。
“我刚从天行山上下来。”轩辕拓慢慢走上前来,缓缓说道:“我见着那位许家少主了。”
话音刚落,轩辕踏雪手上的动作顿时随之一僵,便怔怔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双目中夹杂着些许惊色。
手提着细小的针线,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美目来回挣扎了一番,到了最后偏偏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便悻悻的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布,却没有再继续动手的意思。
轩辕拓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痛快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才继续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轩辕踏雪默默的摇了摇头,双眼有些微微的失神,不知心中所思为何。
轩辕拓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妹妹心中肯定是有很多问题需要询问,但只是碍于某种情绪不好直接问出口,性格柔软如她,心中柔肠又岂是这么轻易能抚平的?
所以他只好自己酝酿了一番情绪,便试探性的自顾自说道:“许家那位少主,今年刚满十六,出关前就已是天眼境,据说乃是凡界有史以来修炼速度最快之人,今日我看其表现,确实也当得其这些年来的各种盛名!无论是气质还是修养,都是万里挑一,以愚兄之见……应该算是值得托付终生之人,而且他待人颇为温和,很好相与,足以称得上是一位翩翩公子,妹妹你大可放心……”
听着哥哥真真切切的叙述,轩辕踏雪却仍然保持着沉默,只是气息上已有了些许的起伏,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轩辕拓放下了茶杯看着一言不发的妹妹,心中不由有些不忍和怜惜。
作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她没有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利,明明有着创造无限可能的机会,却被先祖的约定活生生的出卖……
所以她自然有权利保持沉默和委屈,这些轩辕拓都能懂,但偏偏却不懂得如何去安慰,只好陪着她保持沉默,让安静洗刷尴尬和负面的情绪。
片刻之后,轩辕踏雪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她将视线从绣布上移至身旁的窗户上,忽而对着灿烂的天光问出了一句稍显唐突的话——
“他,生的漂亮吗?”
闻言,轩辕拓不禁有些愕然,待到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才略显结巴满脸僵笑的回答道:“生的……很是清秀俊雅,乃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就连……”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轩辕踏雪的脸上已然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对着窗外的黄昏,露出了一对美不胜收的小酒窝——
轻舒柳眉,嘴角生花;美目如星,亦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无可否认,这抹笑意很美,美的沁人心脾,如阳春白雪一般惹人沉醉,所谓昙花一现,大概也不过如此!
可是,不光轩辕拓不清楚,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此一问,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因此发笑……
那么究竟,这一切是不是不得已呢?
而你,究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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