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许禅还在惊神殿后殿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典礼时,殿前的神火广场上已经站满了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正是各峰前来参加大典的许家族人们。
“蝶儿姐,少主真的已经晋入天眼境了吗?那岂不是当世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那还用说吗?你们又不是没看到许遥回来时那副惨样,若少主没有天眼境的实力,怎能将那害人精打成重伤?”
“听说许禅表哥不光修为逆天,长相也是玉树临风,是真的吗蝶儿姐?”
……
人群中,各家年轻的女孩儿们将许蝶儿团团围住,一个劲的追问着关于许禅的各类消息,叽叽喳喳的畅聊着八卦,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好奇和期待。
许蝶儿就像一只骄傲的凤凰一般傲然立于人群之中,一边双手叉腰老气横秋的站着,一边趾高气昂的向这群小姐妹们绘声绘色的讲述着昨日明净山上的经过,而某些关键处更是被她描述得天花乱坠,神情颇为夸张,若是许禅本人看到这一幕一定是哭笑不得。
而在神火广场的某处角落,许遥一个人默默的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甚至就连往常跟在他身后点头哈腰的小跟班们他都没有去招呼。昨日那一战几乎击溃了他全部的信心,他没有脸面再去见那些往日里熟悉的面孔,甚至就连这场大典,若不是许云海极力劝导,他都压根不想来参加。
看着远处那些同辈都在眉飞色舞的讨论着昨日的种种,他的脸色除了布满阴霾之外,更多的还是一份苦涩。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了昔日长辈口中常言的命运!
失败,或许便是他许遥注定的命运!
他最终还是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十余年来的一切努力都已经付之东流,或许一切都该到此为止了……
此刻的许遥就像是一个看不到未来的木头人,心中早已是千疮百孔。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茫然无知,他不想就这么率性的死去,也不想这么痛苦的活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漱!
然而,就在他正独自黯然神伤之际,忽然只感到身旁有一阵清风吹来,拂动着他的衣摆。
许遥下意识的便转头看去,却看到大伯许云天竟不知何时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自己身边!正静静的负手而立,目光平静的遥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遥顿时便反应了过来,心中先是一惊,随后急忙行礼道:“大伯!哦不……家主!”
“不必拘礼,并非正式场合,叫大伯便可。”许云天随意的摆了摆手,轻声笑道。
“是,大伯……”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许云天关切的问道。
许遥如实答道:“谢大伯关心,昨夜已经服用了太爷爷亲手调制的白玉筋骨丹,今早伤势已然全部痊愈。”
“那便好啊!……其实出了这份事,我身为禅儿的父亲以及你的大伯,也是有着不可推卸责任,让你受委屈了。”许云天叹道。
许遥急忙摇头说道:“不不不!一切都是我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大伯不必自责。”
许云天回过头来看向他,动容的说道:“禅儿从小便被接去祖宅,由你们太爷爷一手抚养,我虽为其父,但这十六年来却从未真正尽到过父亲的责任,所以禅儿心中有所怨愤,做事有些小孩子气也是情理之中;而至于遥儿你,自幼便在族中长大,父母叔伯皆宠你爱你,甚至几近放纵,才让你愈发骄傲,好胜心强……”
许遥低着头静静的听着,沉默的没有再多说话,因为他知道大伯说的乃是事实。
昨夜自昏迷中醒来后他便想了很久,也回忆了很久,过去的画面全都历历在目,他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尽如人意,所以此刻被许云天提及,心中早已是羞愧难当。
“对于禅儿而言,此次有幸能够下山,便是获得了重新接触这个世界的机会,也给了我去弥补亏欠的时间;而对于遥儿你而言,这一战落败,则更能助你看清自己的本心和前方的沧桑大道!”许云天指着远处浓郁翻滚的云海,说道:“道,不在于寻,而在于心!若你能以心觅道,以灵感知,一旦机遇到来,自然能够立地得道,又何须纠结于这一时的胜败,乱了自己的道心呢?你的道在于头顶,而不是足下!”
“道在于头顶,而不在于足下?”
闻言,许遥稍显茫然的看着许云天,内心反复咀嚼思忖着他的这番话,心中略有所思。
“我……可以吗?”许遥不确定的问着,心中却实在是毫无信心。
“你觉得你可以,那么你便可以,这便是心道。”
“心道……”许遥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胸膛内的跳动,知道有什么神奇的东西正在心间酝酿,但自己似乎又抓不住那丝玄之又玄的奥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道,在于心,而心不是死物,乃是活物;不在胸间,却在眉间。以心辨万物,方可见万道!”
许云天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伸出双指,然后对着许遥的眉间便是轻轻一点,却又立马如惊鸿过隙般一触即回,毫不拖沓。
叮!
那一指,犹如一只拨开云雾的巨手,点破了许遥心中层层困惑,点清了许遥徘徊不定的道心!
如清风抚山岗,如明月过大江!
许遥觉得心中多了一扇窗,一扇足以和天地万物沟通的这么一扇自由自在的窗,照亮了自己瑟缩的灵魂,让自己的灵魂深处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多谢大伯!”
感受着自己灵台深处的舒畅痛快,许遥自然知道这一指对于自己以及对于大伯而言意味着什么,于是发自真心的双手抱拳,颇为惭愧的说道:“遥儿受心魔所困,差点断送道途,多谢大伯指点迷津!遥儿知道日后该怎么做了!”
“如此便好!这一指,乃是助你破除心障,若非不愿见你消沉,我也不想这般干预,毕竟所谓修道,还是自己一点一滴向前走方为正途!”许云天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指着不远处的年轻族人们说道:“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既然看清了心魔,又何须在意他人想法,且过去与他们一起并肩而行,走自己的道!”
“是!遥儿谨记!”
许遥再一次恭敬的拜倒,但是等他再度起身抬头时,许云天却又是像一阵青烟一般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着眼前的空地,许遥怔了怔,然后口中下意识的喃喃道:“好强的境界!好高明的道法!……”
……
……
在外巡视了一圈,重新回到惊神殿内时,侍女们都已经站在了各自的岗位上,准备着接待即将入场的宾客。许云天站于高台之上,静静的看着场间雍容华贵的布置,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内心的情绪。
一旁,惊神殿主许雷走上来默默的跟在许云天的身后,看着他不为所动的背影,忽而问道:“少主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吧?”
“嗯。”许云天点了点头。
“十六年啊……过得还真快,当年少主出生那日的那番天地异象我至今都还记得,那是何等的壮观神奇!”
“是啊……都记得呢!”
许云天回头看了他一眼,摇头一笑,用追忆的口吻感慨着。
当年的事他全部都记得,一点一滴,一丝一毫,无论喜悦和悲恸,自责与无奈……
他又怎会忘怀?
……
……
十六年前,某个注定不平凡的一天,一道道天地异象随着一个婴孩的降生而出现在了天行山上,宛若神迹一般降下七彩光泽,仿佛在宣告着一段辉煌历史的开篇!
呜呜呜……
当所有许家族人都在惊叹于这等天地异象时,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整座天行山上顿时开始变得精彩纷呈!各类灵气所化的奇珍异兽盘旋游荡在苍穹之上,对着七彩的天空仰头咆哮,欢呼雀跃!似在迎接,又像是在庆祝,让人目不暇接。
当时,面对此景此景,就连闭关的诸多长老们都纷纷被惊动出关,看着漫天的异象哑然失色,震惊无语!
于是麒麟子,便是长老们对刚出生许禅的称呼!
而就在许禅降生的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明净山上,鸿钧仙纹也凭借血脉之间的特殊感应顺利获悉了许禅的降世,知晓了麒麟子的诞生!于是当即便向祖宅传下意志,欲将许禅接入明净山培养,并指定为下一任刻纹者!
这一要求虽然过分,但出于祖宅的考虑,一来可以保证麒麟子的安全,二来可以让其享受整个凡界最为优越的修炼资源,可谓是最为稳妥的方案,唯一需要牺牲的,不过是十数年的血脉亲情而已,与凡界的千年大业想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第一个得到祖宅消息的,便是家主许云天。
在听完太爷爷的传音后,许云天捏着传音玉沉默了很久,他的心底闪过无数个念头和画面,计算了无数个方法和手段,但最后统统都被自己所否定。
他知道,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绝逃不过祖宅的眼睛,哪怕是他放弃掉家主之位带着妻儿远走高飞,不用多久就会被祖宅通过血脉所感应找到。
因为他是许家嫡系,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之力最为浓厚,无论在凡界哪个角落都会被轻易找到!
……
“唉……”
仰头叹了口气,许云天静静的收回传音玉,然后来到产房,妻子明月清正一脸温柔开心的抱着他们刚出生的孩儿,哪怕脸色还十分的苍白,但依然能够感受得到她的幸福,那是成为母亲后所特有的幸福。
“清儿……”他犹犹豫豫的唤道。
“怎么了?”她望向他,神色乖巧而柔和。
“方才祖宅那便通过传音玉传来了消息,是关于孩儿的。”
他至始至终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假装看着窗外的梅花,强忍着声音的颤抖,像是在述说一件寻常小事。
“哦?祖宅那边这么快便知晓了?听丫鬟们说外边天象异常,似乎有很大的动静?”说着,她又垂下头看着怀中的幼儿,忍不住伸手逗弄起来,然后轻声笑道:“我家孩儿刚出生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看着妻子幸福的模样,许云天咽了口唾沫,想着这件事的轻重,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祖宅说,要将孩子接去明净山。”
“什么?”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是去拜祭吗?定在哪日?”
许云天摇摇头,说道:“不是拜祭,是将孩儿接去祖宅养着,一直到他长大成人突破天眼境后才可下山。”
“什么?”
闻言,她微微一怔,在确定许云天所言并非是玩笑之语后,当即便怒目而视,用十分虚弱的语气喝道:“这实在是岂有此理!这是我的孩儿,为什么要接去祖宅养大?我不同意!”
“刚才的异象你也听说了,孩儿……乃是许家千年一遇的麒麟子,仙纹传令,指定孩儿为下一任刻纹者,即日起接入明净山重点培养。”
“不行!”
明月清还是坚定的摇着头,她红着眼,眼神委屈而倔强,作为嫁入许家多年的她,自然十分清楚祖宅、仙纹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份反抗只是徒劳无功,但是她依然不同意,因为这是她的孩子,仅此而已。
“清儿……”许云天十分为难的看着她,虽然他也是心如刀绞,但作为家主,作为许家子弟,他没有丝毫的力量去反抗,只能依令而行!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明月清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恶狠狠的盯着许云天,眼眶通红,说完便又只觉得鼻子一酸,便失声痛哭了起来:“这是我的孩子!唯一的孩子!谁也不能从我手里夺走!祖宅不行!仙纹也不行!你也不行!”
看着歇斯底里的妻子,许云天陷入了沉默,他重新望向窗外的梅花,眼睛微红,忽而两行眼泪便就这么流了下来。
这也是他的孩子!就这么送去祖宅骨肉分离,他又如何能不心痛呢?
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还有其余的选择吗?……
这人世间,不就多是这种无可奈何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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