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取名

思绪断断续续，婴儿幼躯发育成长，他意识模糊、经常陷入沉睡。

不是死了吗，怎又活了？他不懂为何这样。生活还将继续，从娃娃做起。寂灭还魂，他感受到蕴藏在新生躯壳下的恐怖潜能。

神童不愧神童，不足百日，能睁眼，会走路，还牙牙学语。那时他才意识到，出娘胎那会真是高光时刻，竟听得懂人话。随着身心合一，他真正融入世界。此方世界的语言、文化，他从头学起。

娘亲和小姨水灵美艳，她们的对话，他听音不闻其意，却能揣摩出含义。小姨总夸他灵性十足，直呼“我的小点心”、“我的小宝贝”。

这些天来，他睡得多，醒得少。和娘亲、小姨同睡一起。小姨爱逗弄他，和他玩乐。他不装深沉、不扮稚嫩，灵动温润，惹得小姨母爱大发，总喜欢抱着他“吧唧”亲吻。他食量惊人，于是小姨轻解罗衫、代母哺乳、替姐分忧。

生活温馨甜蜜。娘亲和小姨学识高、武艺强。发现他进步迅速，识字、发音就安排上。他渐渐懂得，这是一个有道法的世界，修仙问道，人人如龙。

娘亲坐月子，动武不妥。小姨在庭院里练武，人随剑走，矫若游龙，丽姿风光无垠。他看得如痴如醉，小手拍得欢响，这是他第一次领略道法神奇。他越拍得起劲，她越跳得欢快。练武毕，小姨喜欢将他抱在心头，“吧唧”深情长吻。她香汗淋漓，弄得他片片汗渍，又得冲凉。

自打他出生，谢钟，他名义上的爷爷，高兴坏了。尤其是谢府主家、帝朝来人后对他进行血脉鉴证，用的好像是什么大衍天机术。果然，他是根正苗红的人族天骄，不是什么借体重生的妖魔鬼怪。这真把谢钟乐坏了，他膝下只两女，怎会有内孙，这下好了，天赐贤孙，祖宗显灵哪！

可血脉鉴证这事，惹恼了姐妹花。父女不合，所以，谢钟踏进阁楼抱孙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

乳儿初啼喝九雷，神童之名不胫而走、声名远扬，遍传罡元城，传到隔壁的清城。更甚者，传出天辰星，传到帝朝疆域。

他还没有名字，修道盛世，名与命息息相关。真名确立，往往在百日抓周。之前谢钟担忧，怪胎非人子，忙着鉴证血脉。娘亲姐妹俩疼爱新生儿，天天变着法作乐。他是姐妹俩吃龙形玉果吃出来的，所以小姨总会溺爱般地对他说，“噢，我可爱的小点心，唔呐。”

他一时无名。

时光荏苒，百日来临，又到了抓周的时候。

场面盛大，宾客众多，来往者多是权贵名流，平民白丁也有人招待，乡里乡亲的更是一个接一个冒头，看看神童如何三头六臂。

他嗜睡，一拎醒，发现自己坐在大桌上。这是一处宽阔的广场平台，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各式各样的服装发饰看得他眼花缭乱。桌上玩意儿琳琅满目，有刀剑、笔砚、佛珠、拂尘、小马驹……不一而足。

他看向四周，在一旁角落里看见娘亲和小姨，她们俏生生站立着、微笑凝望，好一对绝美姐妹花，世间最美不过如此。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入了神。西边金光神圣，映入他眼帘，抬头一看 ，宝相庄严金身佛。东边紫气东来，意韵悠渺，是位骑青牛的道长，天边踱步来。天顶响起一声惊雷，落下一尊劲装铁甲壮汉。

来者自报家门名号，什么贫僧、贫道、帝朝军。他字没认全，音未发准，大人说话他听不清。他爷爷招呼几位来客后，便让他挑玩意儿，爱啥拿啥，尽管拿不客气。

抓周时孩子选取心爱之物，是评估其成长机缘的好契机。那么，他该要什么呢？他陷入迷茫。

他不是一般的小孩，想要玩具。如果他没死，他会继续走考古研究的路子，一方面保护文化遗产，另一方面赚大钱孝敬父母，然后娶一个美丽的妻子，恩恩爱爱过一辈子。人生足矣。

可他坠海了，上天又给他一条命，还让他来修行道法的世界。要什么不言而喻，修仙问道是天途！最光明最艰险的人生路——叩心问道！

桌上那些玩意儿他没看第二眼。据他了解，修道要诀在于持身修心，于是他摊开手心，空空如也，他盯住掌心一动不动。众人见此，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打哑谜，有的……

“四大皆空，小施主有慧根，且看这个。”僧人从袍袖中拿出一颗黑色光滑的珠子。

惊呼声四起，“舍利子，得道高僧的舍利子！”

黑色珠子很玄奇，有灵性。透过珠子他仿佛看见一个人——一位僧人的一生：苦海泅渡，造福八荒；临死时以身为引、焚化异魔，为他人开生路。

见他看得痴迷，渐入禅境，僧人说道：“小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

“放屁，秃驴放屁，”道长发话了，“这娃子天生空灵，一看就是我道家仙苗。你那破珠子顶啥用，还不快收起来。这边，小娃子，看看这个。”道长不知从哪变出一幅画，画卷一展开，众人惊呼。

“这，这难道是……”

“《河图》，这就是《河图洛书》的《河图》？”

“不，只是仿制品。”

画卷展开，天地复苏，一切活灵活现，山川在他眼前放大，一方小世界栩栩如生。里面线线条条勾勒规律法则，如同他前世的公式定理，解析世界的构成。不同的是，他领悟到虚无缥缈的道之痕迹。渐观渐悟，他身上五行气聚顶。

“五气朝元！此子非同凡响。”

“不，那不是五气朝元，是先天五气朝元。人生俗世，难免红尘气沾染。”

“即便红尘缠因果又如何，赤子心诚可贵。”

众人议论纷纷，他从悟道境中醒转过来，五气朝元的景观随之隐入虚空。这时，铁甲壮汉上前发话：“秃驴老道，一文不拔。小兄弟根骨奇佳，美玉良才，异日必是我帝朝儒将。小小兵策，权当见礼。”

“好你个丘八，送了人情还卖乖！小娃子别听他的，你呀，长得可爱喜人，合老道眼缘，这《河图》仿品送你啦。”

老僧人慈祥微笑，也送出舍利子。三件宝贝流光般飞到他面前，却相互争夺，要悬停在他掌心上，鬼灵精怪。

“慢！当我谢震的面，抢我谢家幼苗，你们把我谢某人放哪了？”人群中走出一位白袍青年，手持扇，腰佩剑，英姿勃发。

他认得他，为他举行血脉鉴证的谢家来人。

“你就是正主，说得上话？来，这娃娃就放心交给我，我们紫云道宫定将他栽培成万世奇才！”

“大雷音寺正缺当代佛子，阿弥陀佛。”

一句砸一句，众人错愕、惊呼中一片不可思议。好好一场抓周怎变成争抢人才了？而且，“紫云道宫”、“大雷音寺”那都是庞然大物。

谢震看了一圈，收扇压怒，拱手笑道：“多谢诸位对谢家宝树的抬爱，诸位远道来此，谢府承蒙赏光。不过育才一事任重道远，不可仓促行事。这孩子还在抓周呢。”

“要不，大家各凭手段。看娃娃对谁家的礼更喜爱、先抓哪件礼，这娃娃就归谁栽培。”

铁甲壮汉：“无妨，小兄弟终究是帝朝人。”

“不妥，小施主还小。问道须虔诚敬重，叩己心问天心，道兄所言非明心之举。应待小施主迈入少年时，自主决断、因材施教。”

“大师所言甚是。”

话毕，三件宝贝不再争斗，一齐落入他掌中。他手小，同时握三件握不住，就都放桌上。

众人神情百态，不理解的居多。谢钟对谢震说：“贤侄，你看此举有何深意？抓周抓周，我这孙儿究竟抓了什么？”

“钟叔且宽心，容我算一算。”

谢震取出一株树苗，碧绿葱翠，一尺多长，好似璞玉生根发芽，长成如此模样，其上道韵连绵，夺天地之造化，演鬼斧之神工。

掀起又一轮惊叹。此树生机蓬勃，他目不转睛。听了一会儿，才知此树苗是帝朝谢家祖物，那件至尊神器的分株！他不明其意，但似乎了不得。

谢震捏法诀、念咒语，功法运行良久。那碧玉树苗飞来婴孩头顶，垂青光，洒生机，他滋润极了，深深陶醉而醺醺然，忘却俗世烦忧，睡着了。等醒来，宴散人走，他有名字了。

良久，谢震睁开眼，看着熟睡的孩童，神情复杂，有惆怅，有欣慰。

“如何？”谢钟问。

“钟叔，大侄子无愧神童之名，抓周不取一物，诚心向道。至于他的运势——黑暗之光、风暴之巅，注定一生浴血奋战。”

“一生浴血奋战，也对，既选择诚心向道，自该披荆斩棘一往无前，那才是我谢家的好儿郎！”

“祖物赐名，传讯于我，此子单字宁。命缺名补。”

“宁！”姐妹俩花容失色。祖物赐名非同小可，唯大机缘大气运者有此荣幸。祖物赐名，精准，契合命运。有道是，命里缺啥，名里补啥。谢宁一生注定是不安宁的一生，是征战杀伐的一生。

“宁，”谢钟面色暗淡一瞬，而后开怀大笑，“好，宁字好，从今天起，我孙子的名字就叫谢宁！”

人已生，名已立，传奇就此扬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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