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法不通，万法皆不通

进入了剑经阁的内部，苏寒山仿佛畅游于金色海洋之中，身侧偶尔会有漂浮在空中的书籍略过，他伸出手，那些书籍便又远去，似是惊弓之鸟，仿佛有灵。

苏寒山的眼底出现了好奇的神色，他觉得有趣，便随着曾先生一路到了高塔塔顶，此地朴素地让人意外，没有任何金光浮动，气味掂量历史的厚重，全部落于尘埃之中。

“返璞归真？”

苏寒山一笑，如是说道，言语之间如同一个久经世事的中年人，听得身旁的曾先生眼皮一阵跳动，在这一刻，他已经感受到了苏寒山身上的那股子与他年龄完全不搭调的气质。

这种若有若无的气质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小的时候，他接触苏寒山的时间比较少，如今苏寒山已经到了当年与岁寒城那位大人约定的时日，可以开始修行了，他自然会接触苏寒山更多一些。

“你听过这个词？”

曾先生感慨了一句，走到了窗户旁，推开了窗户，外面的阳光如许照射进来，屋子里面立刻便亮堂了不少，地面的木板铺就了一层厚厚灰尘，曾先生转过身子看向了苏寒山，挥手淡淡道：

“这层楼的典籍全都是剑阁数百年来最出色的青锋心得，里面记载了前人练剑悟剑的经验，这些东西日后会对你在练剑一途大有裨益，寻常人是看不懂的，但你天赋无双，悟性超然，能够在短短三日内领悟剑意，自然对于剑道有着独特的理解，这些心得上面的东西，都对你有益无害。”

苏寒山想了想，回道：

“那不一定，我只是运气来了，抓住了冥冥之中的那一丝不可能，长老何必以偏概全？”

曾先生闻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小子，你不用这么藏拙，我们这些老头子可不敢把你怎么样，大家都巴不得你好，没人害你。”

苏寒山语重心长地讲道：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长老何苦非要拆穿我？”

“你们不想害我，这个世界上想害我的人只怕不少，日后我若行走天下，必然会遭遇一个又一个仇人，届时他们对我不会这般友好。”

曾先生一阵无语，苏寒山此人有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却又谨慎的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年在房间里面走了一圈，随便翻动了一下这里的藏书，花费了约摸半个时辰，已经将其大致浏览了七七八八，这个过程之中，曾先生一直都待在了房间里面守着苏寒山，对方看书翻动极快，从《木剑奇遇记》一直到《钢剑是这样练成的》，他几乎都没有停顿过，一口气读完。

曾先生非常确信，这些书籍上面记载的东西都是极其玄妙生涩的，饶是他们这些长老阅读起来，也时常难以理解，瞧着苏寒山看书这样快，他不知苏寒山究竟是真的悟性惊世骇俗，一眼便看穿其间真意，还是什么都看不懂，所以根本无心细阅。

但无论如何，他的确没有打扰苏寒山，静静等待苏寒山放下了手里的书，呼出一口浊气。

“要我说，这些写书的人是真的太闲了。”

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曾先生不动声色地问道:

“如此又是怎般说法？”

苏寒山伸了个拦腰，叹息道：

“上面写下来的东西本来就是冥冥之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玩意儿，这些东西存在于无形之中，若是有缘人，一眼便能窥见，若是无缘人，穷其一生也难有任何领会。”

“他们用贫瘠的语言去描绘一件根本无法描绘的事物，不是无聊是什么？”

“诺……像这门剑意叫作千山雪，作者描绘它，说千山雪在一个点上。”

“天晓得这个点是什么玩意儿？或许是一个石头，或许是一滴水，一片树叶，如此描述过于笼统，后人就算是拿到了书也只能够干着急，好似自己明白了些什么，但是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苏寒山说的曾先生一愣一愣，他不是没有读过着里面的书，自然记得住当初自己读书时候的感觉，与苏寒山描绘得几乎一毛一样。

“所以，你也看不懂上面的东西么？”

出乎意料的是，苏寒山的回答再一次让曾先生怔住。

“不，我看懂了……所以我才觉得这个描述很混账，它诱导了人做出错误的思考，千山雪剑意的确很神似一个‘点’，但其本质却与一个‘点’有着天壤之别。”

“非要我说，那个字不该是‘点’，而是……‘远’。”

他如此一点，曾先生的脑子里面忽然有什么东西通透了起来，他激动地翻开了书，查看起了里面的内容，顺着苏寒山的想法去参悟，一时间许多曾经的疑惑竟然迎刃而解！

他捧住书的双手在不断颤抖，内心既是震撼，也是惊骇。

为何苏寒山这样几乎没有练剑过的人，会如此懂剑？

究竟是生而知之，还是天意妄为？

“这曾阁楼里面的书籍，你能看懂多少？”

曾先生后背缓缓靠在了一根圆木柱子上面，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悸动，如是问道。

苏寒山想想，依旧用着那十分无耻的语气，一本正经地回道：

“就看懂了方才与你说的那本。”

曾先生皱眉。

“说人话。”

苏寒山：

“只有几本。”

“几本？”

“嗯……十几本吧。”

“究竟看懂了多少？”

苏寒山沉默一阵子，委婉地回道：

“都看懂了。”

有那么一瞬间，曾玉郎感觉自己老了。

靠在木柱子上的后背明显佝偻了不少，他叹息一声，将书放回了原位，苏寒山站在了满是灰尘的楼梯口，用一种十分随意慵懒的语气说道：

“其实这些书真的用处不大，诸般万法陈列眼前，然则一法不通……万法皆不通。”

曾先生放书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他注目眼前那个书的空缺位置许久，才从失神之中回神，将书放回了原位。

“以你的资质，若是日后勤加修行，不出十年，或可问鼎五境。”

苏寒山走到了窗户旁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壮阔，云海丛生，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我哪里还有十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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