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楚家囚人

秋山城半月前，满城人皆被屠杀，无一活口，驻守此地的世家亦被一夜之间被灭了门，三皇子请命先行查看情况，秋山悬案在民间也被传的沸沸扬扬。

此时的秋山城外十里处，一座破落的庙宇，残垣断壁，墙壁上的壁画渐露石色，庙内杂草丛生，庙中三丈高的观音像，慈眉善目，玉净瓶上一抹绿色，添了一份生机。

庙下架了堆篝火，架子上一只被烤的滋滋冒油的鸡散发着阵阵肉香，本来睡的香甜的唐鱼臣，闻到了烤鸡的味道，便守在这烤鸡边，痴痴的望着。

“陈满哥，这鸡什么时候好啊，我这肚子都叫了好长时间了。”

唐鱼臣的两只眼睛，散发着冬日的一抹银光，鼻子嗅了嗅，小嘴巴一直咽口水，着实可爱。

“好了，就好了，看你穿着打扮倒是像个富家子弟，怎么闻到烤鸡就成饿死鬼了？”

陈满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烤的冒油的烤鸡，递给了眼前这个‘饿死鬼’，这‘饿死鬼’倒是不客气，直接撕下一只鸡腿，吃的满嘴油腻。

“好吃，嘿嘿嘿，还是陈满哥做到烤鸡最好吃。”

陈满看着这个少年，两只眼睛笑起来像两轮弯月，虽然少年满嘴的油腻，心中也是莫名的欢喜，从救下唐鱼臣已经七八日了，谁也不成想，这个少年也不想着回家，整日就跟他待在这破庙中，每日坐在庙外的寒潭边上，听风吹过水面，听冬雪落下的声音。

“阿臣，你为什么不想回家啊？”

啃着鸡腿的少年，愣了一愣，白眸低了下来，遮住了一抹水波，随即眨了眨眼睛，随意般说道：“我，我不想回家，我爹风流，有五个儿子，可偏我是最不争气的，出生就是个瞎子，与其每日困在房里听师傅们讲什么孔孟之道，不如在外面图个自在逍遥。”

一阵风拂过少年的眼睛，吹动了眼中的水波，少年笑了笑又咬下一口鸡肉，在嘴中嚼着略带着些心酸，陈满看着这个自己剑下活下来的少年，自己也笑了笑，心中似乎有一丝悸动，又有一丝回忆被他牵扯了出来。

不觉中庙外的屋檐上，挂上了粉红色的残霞，夕阳渐渐的躲进了夜色中，朗月高挂。

“陈满哥，外面有月亮嘛？”

唐鱼臣抹了抹嘴角的油迹，问道。

“有。”

“陈满哥，我想出去看看月亮。”

“好，我牵着你”

“嗯”

月光下，少年牵着身后少年的手，向庙外走去，跨过了门槛，走到台阶，映着半轮月，听着风语声。

陈满拉着唐鱼臣走到了庙外的台阶上，庙左边一颗干枯的大柿子树，柿子树下有一处新坟，土包边插着一块木板，夜色难视，依稀看得见上面写着几个字。

庙的右边便是一处寒潭，潭边有几颗大柳树，树下青苔野花，不过在冬日里只有一片荒芜的草地，带着几颗枯树而已，白衣少年抬起了头，似乎在看得见月一般。

“陈满哥，你说为什么世间有那么多不公平的事？”

“或许弱肉强食，也可能因为恐惧。”

陈满平静的回答，转头似乎看出眼前少年的心事，有心安慰道：“阿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从前在这秋山城有个少年，父母恩爱，家境富裕，可有一天父亲外出，却遭遇了土匪杀害，那土匪带着少年父亲的头颅，在少年的家中烧杀抢掠，无恶在不作，少年的母亲带着少年便开始逃命。”

“陈满哥，后来呢？”

陈满的眼睛中流转着波澜，布满红红的红丝的眼睛低了下来，好似遮住了一抹水光，张嘴讽笑道：“后来，那个少年也死了，死在了荒郊野外，等他被发现的时候，蚊虫叮咬着他的身体，野狼吞食着臂膀，所以跟他相比，你还有个父亲，有许多兄弟亲人，多好啊。”

“但是......”

‘被至亲之人无视，谋害的感觉，也不好’

陈满转过头，看着唐鱼臣的摸样，月色下映着白衣少年的半边脸，显得有些苍白，可唐鱼臣的眼眶也是红红的，白色的眸子在月光下看不出任何的悲伤，却徒增了一丝悲凉。

“陈满哥，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去哪都带着我，好不好。”

白衣少年将头轻轻靠在陈满的身上，陈满转头静静的看着眼前人的额头上的发丝轻轻被风吹飞起，等待着自己的承诺。

“好。”

似乎是恍惚，还在陈满的世界似乎多了一点色彩，黑夜伴着轻雪，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温柔了荒芜的大地，也温柔了悲凉的夜晚。

伴随着一声声鸡鸣，灰蒙蒙的天被撕出了一片蓝，庙内的薪火泛着点点星火，唐鱼臣躺在褥子中睡着，陈满似乎被鸡鸣声吵醒，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坐在起来，看着身旁的少年，半条腿漏在外面，搭在自己的身上，抱着被子边睡的很熟。

“唉，这个饿死鬼......”

说罢，将唐鱼臣的脚从自己的腿上放了下来，给他把被子扯了扯，好好盖好，自从身边多了一个人，每日晚上吧，烤鸡要被抢走一半，甚至还要半夜起来给某人盖被子。

“陈满哥，你醒啦。”

“嗯。”

唐鱼臣揉了揉眼睛，声音跟小奶羊一般，绵绵软软，翻了个身，说道：“那你去忙吧，我想要再睡会。”

“好。”

陈满穿好衣服，拿起自己的黑剑，迈出观音庙，在道路的尽头，失去了踪影。

陈满走到一处城墙下，秋山两个大字挂在城墙之上，道路两侧没有行人，没有官兵，满城的死寂，城墙上挂着一颗风干了的头颅，血迹早已干褐，干干巴巴的。

天微亮，一位黑衣少年走了进去，秋山城早已成为鬼城，之后不少江湖义士来这秋山除魔，皆都有去无回，如今这黑衣少年敢进去，旁人看来便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黑衣少年走在大街之上，大街两侧泛着血色，这些人，少年都认识，甚至记忆深刻，李大娘，徐娘子两个人平日在街上买菜，没事便坐在路边就爱说道，那些个添油加醋的谣言里就少不了他们俩，索性就割了他们的嘴巴，少了嘴巴也就安静了。

这少年都记得，如今都成了一具具干干巴巴的尸体，躺在哪里，乖巧极了。

少年径直来到秋山城最里面的一处大宅院，都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这一处大宅占地极大，当踏入宅门的一刻，四周旁有山侧有水后有层层林，此处便是驻守此处的世家，秋山楚家。

少年走进楚家，绕到了后山，虽是冬日，但有林中花草皆是珍品，林中偶尔传出些鸟鸣，少年对着后山一处乱石堆中的一座地藏菩萨像敲了一下，地藏菩萨像脚下的狮子便张开大口，一条密道出现在眼前。

“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放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黑衣少年一步步走了进去，还没到尽头，便听见一声声的哀嚎，映入眼帘的，一座牢笼，牢笼中男女老少楚家十几口人，都在里面，外界传闻楚家灭门，其实不然。

“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少年的脸色阴沉，嘴下一颗痣笑起来显得格外妖异，牢笼中一男子趴在狱门边，一遍又一遍的磕头，嘴中念着

少年看着这些人，病倒的，饿死的，求饶的，还有几个颇有骨气的楚家儿郎盘着腿打坐，少年人蹲了下去，右手轻拍着那跪下求饶之人的脸，讥讽道：“杀了你？你们楚家，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赶尽杀绝，害的我娘惨死，你们也该死，现在放你们在这受些惩罚也是活该。”

“陈满，你这个魔头，我真好奇为何我爹当年没杀了你，你国灭家亡也是活该！”

笼中一位脸色如惨白，双眼凹陷的少年，站了出来，厉声说道，陈满嘴角扬起，杀意萦绕，挥手间一根寒芒飞掠出去，此时的陈满与早起揉眼的少年相比，简直是两个人。

“琼儿，小心..！！”

本直指楚家少年的银针，竟被眼前的老妪以身当下，洞刺穿了胸膛，陈满张口说道：“楚家老太君仍然是风姿依旧，当年替大唐征战天下，一半功劳都应该是你的，我陈满敬你。”

“但是你们楚家做的事，我陈满记着，一命换一命，今日我就杀这小子，明日我再来杀下一个，就算是这样也还不了当初泰安之战的千千万百姓的性命。”

少年接着笑道：“至于老太君，小子最后再送你走，让你看着，好好的看着，为当年的泰安之战赎罪！”

“你.....”

老妪被气的呕了口血，倒在地上，陈满转身，将楚家少年，从笼中提了出来，笑着问道：“你叫什么？”

楚家少年，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冠，仰起头应道：“秋山楚家，楚远琼。”

陈满的嘴角微扬，笑道：“原来是楚家未来的接班人，楚远琼，楚少君。”

楚远琼往前迈了一步，盯着黑衣少年的双眼，明明是同龄人，陈满的眼中却冷的让人发怵。

“我要和你赌一场，若是输了，我便是死，也心甘情愿，你若输了，便放了我楚家。”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陈满说道，眼前的少年，在这笼中饿了十数日，颧骨突出，双眼凹陷，但一身风骨倒是与刚才那下跪求饶之人不同，随后张口道：“不过放了你楚家是不可能，但是这笼中，你可以选择一个人，我只准一个人走出这秋山城，赌不赌。”

楚远琼的眼睛看向笼中，躺在草席上小女孩，年纪不过三岁左右，便在这笼中也是饿了十几日，如今怕是离死也不远了，应答道“好，就赌三招，若是三招内，我若是死了，便是死了，我若还活着，你要放过我四妹。”

陈满进来时便也注意到，少年的身后躺着一位小姑娘，气息微弱，呼气多进气少，这就是陈满满意的，让他们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的死在自己的面前，一个个的死去，让他们饿的食亲人之肉糜，饮亲人之血。

陈满第一招一掌拍了出去，内力激起层层波澜，陈满八年的日夜凝练，一掌之威，足够开石破甲，打在这少年人身上。

非死即伤。

少年没躲，活生生受了一掌，倒飞了出去，血撒长空，倒在地上，楚远琼撑着身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弱弱的说道：“第一招。”

陈满没等他说完，手中的一根银针飞了出去，若说一掌之力，内力汇聚于掌，如今一针，将内力藏于针身，穿体时炸裂，断成无数碎片留在伤口中，随着血液流动，一时无法毙命，但对修行内力之人而言，逼出针身，除非内力强劲之人，全力逼出，非则只能换血。

“噗！！”

楚远琼的左臂之上，一指粗的血洞，少年咬着牙，忍着剧痛，低低念了句：“第二招。”

对于陈满来说，一切源于楚家，自己要狠，要恨，要杀了他们为母亲报仇，如今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悸动，就是这一丝悸动。

黑衣少年忽然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身后一把黑剑飞出，化作流光，直接洞穿了楚远琼的小腹，当即便血流不止。

“琼儿！！”

“少爷！！！”

牢笼中的人们被这一剑洞穿了希望，这一剑径直穿过满身血色的少年，楚远琼扶着牢笼，缓缓的站了起来，虚弱到极致，强忍着疼痛说道：“哈哈哈，第三招，我..赢了，放了，我妹妹.....”

“好。”

众人看着满身血色的少年，撑着身体扶着牢笼，慢慢的走到楚家老太君的面前，失重般的跪了下去。

“奶，奶奶，我答应母亲，要，要保护好，四妹的。”

老太君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看着自己的最疼爱的孙儿，承受这一切，原本应该香薰暖阁考功名的少年儿郎，却在这牢笼中，受这不见天日的无妄之灾，都是孽缘啊！

“我完成了，对母亲的...承诺....”

话音刚落，少年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永远的倒在了笼边的那块土地上，老太君与笼中的楚家人，哭成了一片，如同最后的烛火熄灭了般。

陈满走了过去，习惯性用死人身上干净处的衣服擦拭自己的黑剑，笼内的年迈的老太君，一双手紧紧的扒着笼外自己孙儿的尸体，大概只是想最后抱抱他吧。

“今日就到这，明日我再来，各位可要盼着明日。”

陈满说罢，走进笼中，将那个奄奄一息，饿昏了的小女孩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出楚家，走出秋山城，将小女孩放在城外官道之上，看着小女孩，长相平平，不同的是脖颈处有一处蝴蝶胎记，不过如今是生是死，便看她的造化了。

“你们楚家人造下的杀孽，怨不得别人，如今你是生是死，便是命了。”说罢，转身离开，天上落起了雪，陈满走在雪地之中，雪花落到青丝之上，雪中人面容清秀，温文尔雅，犹如这世间最儒雅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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