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森林,便听到脚底干枯或因潮湿而长出青苔的落叶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说来也是奇怪,青苔生长于阴冷潮湿的地方,枯叶多于炎热多风的地方,为何却能在此并存呢?
随着双脚向前漫步,一切便悠然而解了。流水声渐渐变得轻柔而稀少,酷热的炎阳被交错的枝条挡住了大部分,只留下细微的光线偷偷洒落在树荫里,让人觉得安然与闲适。
就连小鸟也前来凑热闹,和昆虫一起鸣叫,谱写一首首自然的乐曲。说来,自然与动物的配合也算是巧夺天工。人类不知费多少心力与时日,才能在如此众多的音节中,创造出一段和谐而情绪饱满的音响。而自然呢,不费什么心力,便浑然天成。
不过我也在想,也许,这也是亿万年纷争才沉淀下来的结果吧。像这些植物,也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和谐。许多不知名的蔓藤,穿入大树的胸膛,一点点汲取着生命的养料,直到大树枯萎、老化、最后死去。
还记得,竹林精舍里有人曾说过,这,叫绞杀。有一种动物也是这样,当雄螳螂让雌性怀孕以后,为了保证自己和孩子的营养,雌螳螂会把雄螳螂吃掉。雄螳螂当然知道危险,但本能的欲望迫使它们前来延续后代,哪怕会这样死去。大自然就是这样吧。互相竞争,又互相依附。有些是本能的,有些,却谁也说不清楚。
觉者曾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看见一只隼鹰要猎杀一只田鼠,而你可以提醒这只田鼠,作为一个慈悲的人,你会救这只田鼠吗?
我想将觉者一军,不愿草率回答,便装作诚敬的先反问道:“什么是慈悲呢?”
觉者很有耐心,并没有反驳我的无礼,也未曾在眼神与眉宇间露出半点不满,和颜悦色的接洽道:“慈,是希望别人快乐的心情。而悲,是希望别人不要难过的心情。这些都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品质,只是被生活的繁琐掩盖了。想想你小时候,就很容易明白。”
听着觉者的话,我并没有太多的动容,但心中,却想起了安,也想起了母亲与校长。每当安伤心难过时,我也会伤心,希望用尽任何办法让她好起来。而母亲在忙碌时,我也希望能把我的快乐,更多的分享给她一点,让她不再那么疲惫。而校长,像一座大山,没有那么善于表达关爱,但他总是、永远在那里,保证教堂里的一切不会失调。
回想起这些,走在森林中的我,不免有些伤感了起来。想到他们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想着我又在一步步与觉者分离,心中不免有些惆怅,还有一丝愤怒。不知是对自己行为的愤怒,还是抱怨这些人没有陪我一直走下去。
我心中是了解的,我的路,只有我自己能走下去。这世上本没有完美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永恒的陪伴。可我渴求,可我不甘,仿佛我想控制住这一切,让一切像我自己所想一样发展。但我也知道,这绝不可能。
思绪渐渐,变得混乱。牙根与太阳穴附近,也变得胀痛起来。我张大口又闭上,做了两个咬合牙齿的动作,又在嘴中鼓了两下气,然后放掉,再揉揉太阳穴,让自己放松许多。我又想起了觉者的话,这种时候,要深呼吸,让思绪像云一样飘走,去感受、体会当下。
体会,你的呼吸。体会,你所走的每一步。体会你胸腔起伏的动作,体会,你的每一个杂念。
这过程,因为添增敏感,反有些压抑,但做多了以后,心情确实舒服了很多。对觉者倾诉久了,总想找人诉说心中的感受,就像这大自然的声音,随我快乐而愉悦,伴我忧愁,时而仿佛沉闷。但其实,它从来没有为我改变什么,只是,我的心乱了。
看不见太阳的方向,在森林中走了太远,忘却了时间,迷失了方向。
还记得,以前校长曾对我说过。人总是会以自己希望的样子去感知这个世界,像战争打响,除了利益与欲望,很多是有些人想去改变别人的想法,但每个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也没有人真的能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否则,也就不会有战争了。
想得太多,我的头脑越发变得昏迷起来。自从离开精舍,选择一个人走,头脑就越发变得迟钝,好像总有很多内容串到脑中,但总是理不出一个头绪。好像以前医生也说过,一个人,要让自己有动力活下去,需要能建立起安全感,找到归宿感,自尊自爱,还要有自己认同且能实现的目标,有一个常见的陪伴,活的真实,才能真正的幸福。那时的我觉得,幸福其实很简单,每天都很快乐,哪里有这么复杂。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快乐了。也不能说不快乐,但也不能说快乐。想想的化,最早生母离开以后,我其实不是那么快乐的,后来见到了安,才变得好了起来。然后孤儿院,我十分不愿意再想起那时的事,但那时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创伤,止不住的痛苦、混乱。最后便是在竹林精舍待久了,慢慢不再那么痛苦,但好像也不是那么能找到方向。好像,有些想去找安,但也不知能不能找到,有时也在想,索性要不就放弃吧。有时,我也在想,就在竹林精舍待下去吧,好像这样的生活也挺好,却又似有些颓废,这样一辈子,实在可怕。所以,后来,觉着让我走,我也就走了,到了森林里。
其实,是有方向感的,我一直在听水的声音。上善若水,我知道,水只会往一个方向流,终究会由小涧变成河流,由河流汇成小溪,再由小溪,容纳入大海的胸怀。我总能从森林中走出去的。
但,也不知走了多久,终究没有看到一个头,希望的火焰,就这样把我吞噬。绿荫不再那么养眼,小鸟也不再那么惹人喜爱。我知道我需要积累经验,这样盲目,一定会死在这森林中。不过值得安慰的是,森林中水果很多,偶尔还能遇见被烧死或者被猎杀而没被吃完的动物尸体,这样尚且不会饿死自己。
我观察身边的每一处不同,在路过的地方做好标记,逐渐找出了植物的背阴面。虽然不是每一颗都那么明显,但大多数植物,都会有长得特别好与相对粗糙的一面,青苔也大多长在背光的地方,那反方向,不正是阳光出现较多的一面吗?虽然还是有些赌博的成分在里面,却至少多了一个确认方向的线索。加上溪流的流动,信心是增长了不少。
跟随溪流大的方向,仔细觉察环境中的每一个细节,安住自己的心绪,不要想太多,就这样,不断地放弃又爬起,不断地倔强而又坚强。我以为我能走出森林,然而我错了,我在森林中发现了村庄。
觉者那时给我讲隼鹰与田鼠的故事时,我其实有告诉他,我会去救田鼠,因为我找到了心中的那一片爱与动容。觉者却说,如果我救了田鼠,隼鹰就会饿死。
所以我想,我更可能独善其身吧。觉者又说,有人用自己的肉喂了隼鹰。我却在想,如果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他又怎能生起慈悲心呢?如果他慈悲心大于了自己,快乐或许会变成另外一种形式,但这每一步,都会走得多么艰难。直到有一天,他变成白骨。
我相信,这是一种信仰,就像人生,是否应该有意义呢?还是简单快乐就好?
觉者说,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是因缘和合,没有个人的意义,但有大爱的意义,人类,甚至生命的意义。
而我记得当初孤儿院的医生也对我说过,人是要自我实现的,要在宗教、艺术和创造中找到解脱。人类、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但你的经历、认识、需求,建构对你自己来说的意义。
好在现在,我不需要再想那么多了,前方的村庄里有人,我想和他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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