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那时的日子

走过旧时常常踏过的老路，新修的楼房已随岁月斑驳变迁。如同满嘴的怪味豆，酸甜苦辣加上羞涩与腼腆调味，无常而感慨：人真是一种神奇的动物。热爱理性，却又常常遗忘与修改过去的记忆，让痛苦变得寡淡或者幽默，让快乐变得经久流长。还有多少人，将成长留在了匆匆那年，不再随身体而改变。

恋爱中的两人，就像光与暗，它们在表象上截然不同，却在本质上相互依存。有的人，喜欢顺应自然，其为天道；有人喜欢从于人事，其为地德。光喜欢暗，可是却羞于表达，因为每当它靠近暗，暗总是会远离它，它并不知道，暗总是在等待它的温暖与靠近。但每当暗期待光靠近时，它总看见光向它跑来，无限逼近，却无法靠近，最后直到光把暗吞食，而暗会再次出现在光未曾出现过的远方。

靠近，远离，靠近，远离。这是我们的男主角光，和女主角安。熟识他们的人，在回忆过往时，还会提到，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甚至刚离开孤儿院的那几年，他们也总是互相打听对方的消息。可询问到两位当事的主角本人时，他们的描述却仿佛有所出入，最后总是欲言又止，沉默，加几声叹息。

光常常说，他的记忆力总是不太好，但他还记得，教堂里的医师曾告诉过他，他并没有什么躯体上的伤害，可能是心病。而记忆不好，大多见于创伤和解离，有太多不愿意回忆与想起的事情。光说，在他非常小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只是他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很痛苦，很羞耻，他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除了安。

而稍微更大一点的时候，因为那个年代，缺乏食物与安全，从小没有父爱的光，还被人包养过。那是一个比较富裕的上层人士，很博学，在外人面前还是一个很果断、很可靠、很强势的男子，就像后来的光一样。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会变得很懦弱。仿佛，他觉得他是有罪的，他不希望活的像他白天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可是，他无能为力。他被推到了那个位子上。被他的朋友、同事、家人。他曾经告诉光，他其实很累，希望能像狗一样吃吃喝喝就好，但一路上，每当他想依赖他人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别人都靠不住，只能自己亲力亲为才行。甚至那些员工也不靠谱，让他们做些什么，总是出错，自己去查改所花费的时候，比全部从头做都还要辛苦几倍。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两个人才，也是不讲人情，马上跑路。他常常想世界毁灭算了，想鞭打这些人，却也只能是想象。他必须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去赢取别人的信任，还要背后被骂。后来，就这样，也许是因为压抑吧，也许是为了不使人格分裂而情感痛苦吧。在外人面前，他像一个人，在夜深人静时，他变得像一只狗。甚至有些时候，他会做一些过度危险、刺激的事，有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希望被人发现或者被弄死，这样他就可以解脱了

光问过他，为什么不干脆放弃这一切呢。他说，他还有那么多员工需要养家，而且，他害怕回到没有钱的日子。他小时候很穷，家里管教特严，肉都吃不起，如果偷吃了一点香肠，都会被打得半死。光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是陪他度过了一段岁月。光其实并不快乐，有时他甚至有些混淆，到底这一切是因为自己能因此得到安全感，还是可怜那个年近四十的人。

回想十几年前的孤儿院，食物比较简单，但基本需求都是足以供应的。一来，有曾经的科学家搭建的室内养殖场，牛羊猪和蔬菜都是有的。一来每过一段时间，会有外国的军人运来食物。他们也不知道在这种物资缺乏的战乱时代，外国人是如何通过边界，还能避免战事送来物资。传闻有两个，一个说，该国和本国有所协议，本国提供实验基地，而外国人保证战乱后不管哪方获胜，都不侵害其土地。一个传闻是，每次运进来的物资，其实有两批，只有很小一部分运送到了孤儿院。而另一部分，是武器。所以，才没有人敢去抢劫这个部队。而且这些军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本国也不敢冒犯该国，在那个时代。

总而言之，这个不起眼的教堂，确实在那个时代幸存了下来。光和安也都比较满足，不像后来什么都不缺了，却总觉得很痛苦。

上面是光的看法。但在安的心里，又是另一个样子。她的出生很好，但战争带走了她的一切。所以初到孤儿院时，她有很多的痛苦与不满，可表达出来也没有用，久了也就不闹了。有一次，有个孩子获得了新衣服，安大哭大闹，甚至大打出手。谁人也没有办法。不管打还是教育，她都不听。后来有人想了一个办法，对安说，如果你再闹，就把光送走，安才安生了下来。安喜欢光，那是一种说不上的亲切感，就像第一次到学校时，你就会明白哪些是会成为你的朋友。

因为安老是找光，光也变得越来越粘安。而之所以安相信会真把光送走，是因为总是有很多小孩，不知怎么就被带走了。就像那获得新衣服的小孩后来一样，也没人知道他们被送往了哪里。这孩子，就是当初安来时，羡慕安有洋娃娃，却阻止他哥哥去抢的那个孩子。

光和安常常一起待在喷泉和图书馆里，因为那里比较安静。光喜欢看书，什么种类的书都看，他觉得这样比较有趣，还不用和其他人打交道，还能被大人所表扬。那些神神怪怪、新奇特别的东西，也让人很容易迷进去。

可光老看书，安就感到无聊了。常常会骚扰光，让光陪她扮家家酒，或者跑到一些没人去的角落探险。安一个人可不敢去，别看她平日里好像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光有时无奈下也会陪安，他也乐于和安在一起，甚至扮一些像家一样感觉的游戏。那让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像个大人，能照顾别人。

不过，在教堂的生活，也并不是完全那么自由。

每天早上，大家要集中在一起，唱诵赞扬主的格里高利。大人们会将内容解释给大家听，还会让孩子们抄写。女生们还要求做一些手工活，拿出去卖时也能换回一点生计。安总想，这对于未来并不是什么有用的事情。男孩们，就比较奇怪了。除了唱诗和帮助做一些农务，他们还要接受很多礼仪方面的教育，却从来用不上。他们还常常会被要求用所学的知识开辩论会，但答案好像其实是固定的。

所有的事情做完，一般是下午四点，之后才是可以自己决定的闲暇时光。

其实对于其他孩子来说，光与安都是异类。光不常和大家一起玩，而安呢，也是整天和光在一起，虽然相对光要合群一点，但却很多年离不开她的小熊，也不和其她女孩一起讨论哪个人的衣服漂亮、哪个男孩比较帅气可爱。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大家都长的比较瘦弱，虽然有些孩子会比较高。很多照顾的妈妈都已经离开或者死亡。这让孩子们感到不安。

特别安，当照顾她的人回到天堂以后，她哭了好几天。光觉得，她可能不只是在哭这一件事吧，她把以前没流够的眼泪，都流掉了。光有时候也很爱哭，甚至有些胆小。但和他比较亲的人离去的时，他却从没有哭过。不过那几日，他总是把自己关起来，不知在忙些什么。大家说，那些日子的光，很可怕，就像机器一样，没有感情，总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喊他时也总是过很久才有反应。有些时候，还会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

但每当这种时候，安总是会把光抱住。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哭着，就像帮光流出那干枯的泪水一样。她会把光抱得很紧、很紧，光也会把她抱得很紧、很紧，去感受那一点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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