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仇恨

大燕宏业十年，春，李牧薨，追授王爵，谥刚穆，其子李郁承忠武侯位

举国悲切，天下缟素，同时，征发新军，燕国青壮踊跃，王城军一分为二，毕束授征西将军衔，率万众御西境，十年前新皇登基时告老还乡的老将张之远重新履职，授大将军衔，镇守南境

大燕基本稳定，齐国亦无攻伐之举，在江琼主持下，齐国遣使，两国准备重修好合

朝廷对外口径为西戎狡猾，齐人援军未能及时抵达，致使边军大败，虽然现在燕国百姓已经知道齐国为罪魁祸首，驱狼吞虎之下不费一兵一卒窃取大燕养马地与三座城池，但西戎这块这唯一的遮羞布却让双方都不愿扯下

李庄成为了车马聚集之地，无数官员贵人皆到李庄吊唁，李牧生前虽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为官清廉，不结党，不理政，一心只在戎马倥惚之间，故而在朝中虽结怨甚少，友人亦是极少，前来吊唁的人都是看在其功在社稷而已

李牧逝世，家臣陨落泰半，擎天白玉柱垮塌了大半，柴米头上绑着白条，这不是为老柴所戴，而是为了哀悼李牧

望着来往车马，不禁觉得这世间人来人往也就是如此，参天的荣光带不走半分，来吊唁的人群转身就将李牧忘得一干二净

世上少了个栋梁，燕国陷入了危机，但却有人在暗自高兴，垮掉的军队留出了大量的将职空缺，各方势力开始享用这块腐烂的糕饼，即便这样可能会毒死大燕，但口中的香甜让他们忘乎所以

长城边的代郡与阳乐郡的守军被换上了皇家将领，虽然能力窝囊，但胜在忠贞，而西军将领毕束在成为一方大将后，发现自己手底下仅存的三千精锐被以各种名义调走，留给他的仅是万余毫无战阵经验却又自负的王城军，南方重新成为大将的张之远乃是宰相好友，亦是同乡之人，南境军队自然成为了江琼的党羽，瞬间，李牧在军中的印记消失无踪

神仙打架与柴米无关，他眼中只有一片白色，心里的悲切渐渐化成了愤怒，齐人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整个大燕，江琼主导和谈也让他有了国贼的称号，柴米不知道愤怒往何处宣泄，对西戎人？对齐人？还是死去的李牧？

答案都不是，他不知道复仇的火焰该烧向何方，过于激动的情绪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好事，或许该出去走走

乡间地头，麦芽刚顶破地面，挥洒着嫩绿极力的抚慰柴米的心情

穿行在田野，柴米的心情舒缓了许多，曾经有一个坚实的臂膀为自己抵挡大风大浪，以后，就要由自己扛起这个世界了

不知觉中，柴米走了很远，无名的怒火看似已经消退，而前方的身影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一个小人蹲在柳树下，不住的抽泣，柴米走上前去，递出一张洁白的手帕

李燃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手帕和微笑的柴米，摇摇头说道“我不要”

柴米叹了口气，用手帕将李燃脸上横流的涕泗用力的擦干净

“哭花脸可就不好看了”

李燃用力摆脱了柴米的手，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哭吼道“叫你不要管我！”

将手帕塞在李燃肘窝，柴米坐在一旁叹了口气，静静地听着小女孩的哭泣

或许是有些难堪，也或许是因为哭久了已经没了眼泪，李燃的抽泣声渐渐停息，重新抬起头，用那块手帕将自己擦干净

“对不起，我不该吼你”李燃红着眼小声说道

柴米摇摇头道“多吼吼，把难过都喊出来，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柴米的话起了作用，李燃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但这次不是轻声抽泣，而在嚎啕大哭

失去了家人的人不需要劝慰，什么看开些，都会过去的这样的话，只有那种旁观者才能说出口，柴米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安慰，他满腔的负面情绪还没人帮他收拾，没办法去要求别人不要哭泣

大哭对极度悲伤的人有好处，至少能将情绪释放出来

哭声渐渐停息，柴米看着李燃，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哭够了？”

“没有”李燃吐了口气道“只是哭累了”

“累了就回家好好休息，这时候就不要让大人们操心了”柴米拍着李燃的头准备离去

“那个。。。谢谢”李燃轻声说道

柴米报以微笑，缓步朝着更遥远的天地走去，在柴米心中，他只是表达了对一个小女孩的温柔，但这缕温柔或许永远深植人心

稍微收拾了心情，柴米回到了家，母亲操持家中一切，唯独不怎么管自己，或许是因为从小太听话，在母亲心里，这个儿子能够管理好自己

逢了夜，大批妇人进入了柴家，人们围坐在一起商量着如何为自家殉国的男人一起办一场法事，超度亡魂

柴妇人微笑着招待这些不速之客，她们聚在自己家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蔡夫人能接受老柴已经死去的现实，但柴夫人永远只是摇头，坚信自家男人只是外出罢了

母亲外表的坚强让柴米感到一阵心酸，夜里总是听到的微弱哭声让柴米知道，母亲的心其实早已经千疮百孔，那一丝谎言才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妇人们的商议总是缺乏效率，从谈论请哪家法师好一些扯到了燕国痛恨的大齐，然后一个消息传进了柴米的耳朵

齐国使者今日已经到了蓟城

来的真快啊，柴米心中冷笑，齐国令人作呕的背叛刚过去不到半月，李牧未寒的尸身还未入土，而齐人使者就带着微笑来宣扬两国友好，再也骄傲不起来的大燕也只得装着笑咽下苦果

现实的世界真让人恶心，丑陋肮脏被套上华丽外衣，洋洋洒洒的行走在天地间，燕人的荣耀，永远被这一团糟烂玷污

柴米在愤恨，今天费尽心力压下的怨气重新占据了全身，如果从前找不到寻仇的对象让柴米不得不自舐伤口，现在，他需要有了宣泄口，那个使者，对，他要杀掉那个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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