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暮,远山接天处的最后一抹红晕也掩藏进了茫茫夜色之中。丝竹管弦之声动听,却在姜以羚那儿显得尤为刺耳闹心。姜以羚是极不情愿被逼着来参加这个宴会的,推辞甚久,但邀请信函还是一封一封的送来,就差告诉他这个宴会没他不行,就是为他办的。
姜以羚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是多少闺阁千金的春闺梦里人怕是说也说不清。姜老爷子也是急着抱重孙子才逼着姜以羚出席各种大大小小的酒会宴席,一来是为了广交朋友,拓展人脉关系网,二来才是重中之重,是要给姜家唯一的独苗苗相亲。
今天这个饭局就是个鸿门宴,却让姜以羚意外遇到了此生挚爱。
姜黎两家是世交,黎家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黎小姐黎璟惜自小就喜欢姜家唯一的小公子姜以羚。因为黎璟惜的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所以黎家对这个小姑娘是百般宠爱,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家人们的呵护备至,令黎璟惜养成了刁蛮骄纵的性子,慢慢的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也就入不了她的眼睛了,直到她遇见了她驾驭不了的姜以羚。
姜以羚的出现将黎璟惜的青春整个填满,自十六岁那一年在姜老爷子七十大寿宴席上的惊鸿一瞥,到如今黎璟惜已经二十二岁了。十六岁时的黎璟惜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学校里被好多男生追捧,可是姜以羚的出现,让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黎老太爷知道小孙女的心思,所以借着自己过生辰的机会将姜以羚给邀请了过来。说起来黎老太爷对姜以羚也是极为满意的,姜以羚在十五岁时就被世界名校录取,十九岁时便是商界赫赫有名的精英,二十二岁时创立了自己的公司,短短五年的时间就缔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跻身世界福布斯排行榜。自己的孙女嫁给这样的青年才俊,必定不会吃苦受罪。
只是这姜以羚看起来对黎璟惜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姜以羚对黎璟惜确实不感兴趣,虽然她长得确实不赖,但是他对她并不来电。世界上长得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若是仅仅是因为好看就要在一起,岂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黎老太爷是个戏迷,梅尚程荀中最爱的就是程派,家中藏有无数程砚秋先生的影像资料和录音,还珍藏了一套程砚秋先生赠送给当时还年少的黎老太爷的薛湘灵戏服。程砚秋先生不幸病故的时候,黎老太爷前去吊唁时哭天抢地的,他是将程砚秋先生当作了亲祖父啊!
黎老太爷五个儿子都是及其孝顺的,每到老爹过寿辰之时都会送上衬他心意的生辰贺礼。今年也不例外,还将程砚秋先生的曾侄孙女、国家一级演员程清欢给请过来唱堂会。
程清欢唱的是程派名剧《锁麟囊》中《春秋亭》一折,华美的戏服更衬得佳人国色天香。一颦一笑皆有神韵,不知她就是薛湘灵,还是薛家大小姐就是程清欢她自己。
姜以羚闻听程清欢别具一格的唱腔时,第一次被京剧迷住了,又或许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别扭宴席上的觥筹交错。
“羚哥哥,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比我都要好看吗?”黎璟惜捉住姜以羚的胳膊企图想要将姜以羚的思绪给拽回来。
姜以羚拨开黎璟惜的双手,借着去洗手间的幌子其实是要去寻找刚刚下台的程清欢。
看过亭台水榭,穿过长廊庭园,有磐石雕做龙狮,四处可见黎府之森严。再落眼细看,窗花透窗棂,园中假山怪石嶙峋,有涓涓细流浸过小阁短桥;园里红梅纷纷扬扬,给这银装素裹的天地点缀上了一点血色,笼里鸟雀叽喳唱和,又觉出几分文人雅逸之感来。
可惜如此好景,在姜以羚眼中变得有些黯淡,若在平时他或许还会有闲情逸致驻足观赏一番,但是此刻的他正焦急的要去寻他的红粉佳人,生怕晚一刻那姑娘就不见了。
姜以羚一路疾趋惊落雪屑,满眼红白两色,清流小桥窜出热腾白雾,梅林中香气淡淡,直到看着石桌矮凳边,程清欢以一袭秋香色大褂,恰似冬月里攀出的第一枝嫩叶,无声将一切冰冷化作温柔春风,点亮了他的眼睛。
“姑娘为何寒冬腊月里还打着扇子?”
程清欢闻声收扇:“心里热乎,身上自然不会觉得冷了。只是这大冷天的素来怕冷的姜少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唔,姑娘认得我?”姜以羚听程清欢这么一说感觉得冷了,刚刚出来的着急忘记多加一件衣裳了,可是美人当前,又不好意思冻得蜷缩起来,只好硬扛着。
“久闻姜公子盛名,今日得见果然君子谦谦。”
“程姑娘……过誉了。”姜以羚第一次在冰天雪地里觉得身上似火烧一般,两颊滚烫至心。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攀谈甚欢。
“清清,前面又要开始了,你紧着些。”
听见给自己搭戏的小伙伴喊自己了,这才不得不结束与姜以羚的交谈。雪天路滑,再加上天色很暗,程清欢没有当心脚下卵石,以为自己要滑倒了,只见姜以羚大臂一揽将程清欢稳住了。
程清欢呼吸一滞,借着月光将姜以羚的五官看得更仔细了一些,牢牢印刻在了心底。他……可真好看,目若朗星,绛唇柔软。程清欢竟然看痴了,她也承认自己有点外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正常!
姜以羚将程清欢扶正,“对不住,我不是有意冒犯姑娘的。”
程清欢见姜以羚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扑哧笑了出来:“无碍无碍,是我该多谢公子才是,在雪地里跌一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我就先走了,公子也早些回去吧。”
“姑娘无事便好,下次可要仔细些。那我们一会儿厅堂上见?”姜以羚问。
“好啊。”
程清欢走后,姜以羚这才蹲下身来抱住自己取暖,自己一个大男人火气竟然还不如程清欢一个女子,真是汗颜。姜以羚正吐槽自己,却被明晃晃的亮光晃到了眼睛,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块金镶玉,看着成色就知价值不菲。暖玉还有些温度,若有似无还有一缕淡淡的清香。
应该是程清欢不慎遗失的,姜以羚将这枚金镶玉小心翼翼的贴身收好,搓了搓自己冻僵了的手和脸。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真是越来越怕冷了,姜以羚一路小跑回了正厅。
“羚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瞧你脸都冻青了!”黎璟惜将挂在一旁立式衣架上的貂皮大衣拿来给姜以羚裹上,烫了个热水袋给他捂着,“羚哥哥怎的不穿衣服就出去了?这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老头子,你瞧瞧咱们的小公主都会关心人了!”黎老太太见黎璟惜对姜以羚如此上心,出言虽是对黎老爷子说的,可是却是在暗示姜以羚看看这个痴心的傻丫头。
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梆子声一响,全场安静了下来。程清欢唱的是《荒山泪》,这一出戏并不适宜在寿宴上演,但是黎老爷子说自己不忌讳生死,只是醉心于艺术,所以坚持要听这一出《荒山泪》。所有人都迁就黎老爷子,今儿他生辰,就该让他高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清欢表演地道、纯熟,感情细腻,身段和水袖颇见功力,巧妙地运用身段和水袖表现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富有很强的感染力和表现力。观看演出的人里平时听到京剧就犯困的几个人竟然挺的津津有味,尤其是姜以羚。
这是姜以羚这二十八年以来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如此着迷,眼睛都发直了!坐在姜以羚身旁的黎璟惜见此情此景,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异样,她在姜以羚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换作是旁人,绝对发现不了姜以羚这细微的变化,但是黎璟惜对眼神的敏感程度已经超乎常人了。
黎璟惜不愿看到姜以羚当着她的面对别的女人有那么炽热的目光,所以故意将茶水打翻在姜以羚的身上:“哎呀!对不起对不起,羚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姜以羚感觉身上一片濡湿,难受极了。
“羚哥哥,我陪你去换一身衣服吧。”黎璟惜说着就要将姜以羚拉走。
姜以羚急忙避开黎璟惜伸过来的手:“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在这里陪爷爷他们。”
“羚哥哥,还是我陪你去吧,别忘了你路痴。”黎璟惜不放弃的想要跟去。
“那我不换了。”说罢就要坐回座位上。
“好吧好吧,羚哥哥那你一个人小心一点。”黎璟惜妥协了,只要姜以羚不看别的女人就行,其他的就都随他来。
姜以羚的路痴属性其实这几年好多了,但是因为黎府大的不像话,再加上天色漆黑,照明灯笼的光也不够明亮,所以姜以羚还是迷路了。兜兜转转,凭着只觉随便推了一扇门就进去了。
“诶,大褂?”姜以羚开灯就见到了穿在人形架上的那一件秋香色大褂,这才知道自己进了程清欢的房间。
姜以羚想这么闯入女子的闺房不太好,转身就要走,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这种眩晕感以前也有过,只不过今年好像渐渐严重了起来,时好时坏的。姜以羚用手撑住桌子,才没让自己倒下,但是稳定完心神,刚刚迈出一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清欢回来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自己的屋子里亮着灯还以为是进了贼了,急忙跑回屋子,却看见姜以羚裹着貂皮大衣蜷缩在地上。
“姜以羚?姜以羚?”程清欢拍打着姜以羚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姜以羚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我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睡在地上了?赶紧起来!”程清欢将姜以羚扶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水,“红糖姜茶,喝下去暖暖身子吧。”
“我不是姑娘家,不喝这个的……”姜以羚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少爷,你是不是对红糖姜茶有什么误解啊?谁说只有女孩子才能喝这个的?”程清欢将被子塞到姜以羚的手中,触到那双特别冰的手,程清欢浑身跟通了电流似的,“你怎么那么冰啊,赶紧暖暖手!”
那还是活人的手吗?!明明就是死人的温度!程清欢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是看到灯光下的姜以羚是有影子的,这才在心里揍了自己一拳:“想什么呢?姜以羚怎么可能是鬼?!又不是僵尸先生!”
程清欢去卸妆了,姜以羚透过屏风看见了程清欢窈窕的身姿,不由得耳朵发烫,吓得他赶紧捂住耳朵给耳朵降温,转过身背对着屏风:“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等到程清欢卸完妆换上大褂出来,姜老爷子就打电话来了:“臭小子,你换个衣服还能掉水沟里了?赶紧回来!”
姜以羚还没来得及说话,姜老爷子就把电话给挂了,委屈巴巴地望着程清欢。
“快去吧,别叫姜老爷子担心了。”
“那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姜以羚这才想起来今晚最重要的事情,拿起桌子上程清欢的手机就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并播出,“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别忘了一会儿存一下!我先走了。”
程清华在姜以羚走后就将他的手机号码给保存了下来,还鬼使神差的将他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遇见你开始,这颗心脏好像才知道该怎么跳了。姜以羚,很高兴再一次见到你,希望你的主动会让我们有一辈子都说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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