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追踪·低调地离开

当顾轩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将近黄昏。

他昨晚一夜未眠。

他怎么能睡的着呢？一直以来他都刻意回避自己的未来道路的问题，而林隐在昨天把整个都从他的心底最深处掏了出来，扔在了他的面前。

昨天夜里在床上，顾轩尘的肉体翻来覆去，清醒的大脑也一刻不停地思来想去，然而最终一无所获。

这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就能做出的决定。

越想他越是犹豫，而越犹豫他就越烦躁。

午夜时分，顾轩尘终于忍受不了失眠的痛苦，从床头坐起，拿出林隐带给他的那枚黑色的魔力宝珠研究起来。

林隐调整自己的情绪、排解自己烦闷的方法是读书学字，而顾轩尘则是捣鼓这些与魔法有关的玩意儿。

“哈，”一晚上的时间，顾轩尘总算是有所发现，“想不到竟然是中土的玩意儿，这可不多见。”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做着一件事情，时间的流逝于他的感官便会变得模糊。拿起魔力宝珠仿佛就是一瞬间之前的是，当终于有所发现，从身遭无数闪着光芒的魔法阵中抬起头来时，顾轩尘才恍惚间感受到冬日温煦暖阳的照耀。

太阳出来了，已经是早晨了。

站起身来想要去找林隐分享自己的发现，疲倦也随之顺着他的身体一路攀升，把住他的肩膀，又将顾轩尘拉回床上。林隐这家伙不到中午是不会醒的，顾轩尘知道这一点就像知道林隐这家伙不到半夜三更是不会睡的一样。

而且他对魔法向来兴趣平平，因为这点小发现就去打搅持戒人的睡眠，他是不会高兴的。

顾轩尘很了解林隐，毕竟是老搭档了。

但是这次他错了。

林隐这次中午还没到就醒了，或者也可以换一个说法，林隐和顾轩尘一样，根本没有睡。

顾轩尘是因为思绪纷杂而难以入眠，林隐却有着自己的考虑。

当顾轩尘在傍晚时分醒来，一边暗自感谢着林隐没有在中午就把自己拉起来，一边推开了旁边林隐的房门。

林隐人没了！只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溢流城”

甚至没有标点符号。

东部帝国的所有城池与土地，大多都是属于三贵族以及三贵族的同盟。但是也有例外，那就是在三贵族彼此领地交界的地方。

自三贵族掌权开始，至今尚未爆发真正的大规模内战。彼此敌视又彼此掣肘的政治平衡让三位贵族都对领土的交界线保持着模糊的暧昧态度，这给了所谓的“中立城市”或者说是“独立城市”以生存的夹缝空间。

独立城市正如其名，是不属于任何一位贵族，不处于任何一家联盟的城市，城市的统治权掌握在各自的城主手中。城主的选择有血脉世袭制的、有前任城主指定制的、也有由城市各方势力推举制的。

溢流城的城主便是以第三种方式推举而产生，这座城池便坐落在距离磐石镇不远的西北方向。

从老者的叙述中，林隐注意到文天然手下的这一批被剿杀的部队并不是反抗军的精锐。又想到前几日东面不远的距离，有一位贵族的农庄被袭击了，不难联想到是文天然带着几十位经验老道的手下发动突袭，解放了农庄奴隶，而他手下的这支部队显然便是由其中愿意追随文天然的奴隶而组成的。

从文天然部队被围剿的方位来看，他应该正向着溢流城的方向前进。对于文天然是否原本计划要进入溢流城，林隐表示深刻怀疑。林隐推测文天然原本的目的地是这一片区域的荒野中已经挑好了的、专门供这一支部队藏身的落脚点——落脚点所需要的一切物资与筹备自然会在他发起突袭之间就全部安排妥当。

但是现在部队已经没了，这个落脚点也就没有价值了，他也没有理由再去，林隐也就没有理由再去荒野上徒劳无功地搜索。

为了让三贵族放心，独立城市大多没有成数量的武装部队；而为了让自己的城市能够发展下去，东部帝国的几处最重要的商业中心都是独立城市——除了帝都之外。

对于文天然这样一个刚刚一只脚从鬼门关里缩回来的家伙来说，在溢流城暂歇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顾家与段家的手下还在四处搜寻逃脱的伪龙的下落，当然他们也会派人去溢流城，但以林隐的观点看来，文天然待在溢流城远比骑马出城，一路狂奔逃窜要安全得多。

林隐没有通知顾轩尘，趁着夜色笼罩磐石镇的上空，行走深渊的持戒人便仿佛人的影子融入了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在磐石镇消失了。

他要去溢流城，而且不能和顾轩尘一起去。

在顾轩尘身旁很难不引起注意，而林隐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他人的注意。

他想要的是低调行事。

“对他来说，这倒是常事。”顾轩尘扬了扬眉毛，或许几年前，这位魔法之子还会暴跳如雷地质问林隐，但现在已经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不清楚，十次，二十次？——顾轩尘早就习惯了。

不过他倒是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顾轩尘闷闷地想着，明明林隐也和他一样找不到人生的目标，但他却总是这样独立主动，万事随着自己的节奏，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没有方向的迷茫的年轻人。

该行动的时候他会行动，该奋战的时候他会奋战，该享乐的时候他就会享乐。

这些词句原本也都能用在顾轩尘的身上，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家族的束缚也愈加沉重。

要像顾轩瑾那样，一切以家族利益与帝国利益为先，成为一位纯粹的贵族呢；还是像林隐那样，遵循自己的本性，成为一位行走天下的魔法师呢？

再更进一步，如果选择前者，我又该怎么样呢。父亲相信只有强硬的手段与律法才能更好地统治帝国；哥哥则认为力量的制衡，让各方势力保持微妙的动态平衡，才是让国家长治久安地发展下去的可行之策。那么我该站在谁那一边？哪一种统治是我所理想中的统治呢？

而如果选择后者——这同时也是林隐的选择，而也带给了顾轩尘与林隐类似的困境。

魔法之子必须时刻警惕，不要让自己的过于强大的力量成为一件兵器，而自己则成为了力量的附庸。顾轩尘曾经无限接近过这种程度，那次他触摸了师父手中的阳光之枪……

过于强大的力量是会吞噬人类的理智，并取而代之的，顾轩尘确信这一点，就像他确信每次林隐使用深渊之戒的力量时，缠绕他指尖的那层尘埃一般的深渊魔力，一定也无时无刻不在用深渊那双深邃的双眼贪婪地凝视着林隐充满生命力的肉体。

自从第一团火焰燃起，深渊便贪求火焰。而没有什么是比人类体内的生命之火更让深渊垂涎的了。

只有强大的意志与坚定的信念，才能帮助人类对抗这样的威胁。但是这两点对于现在这两个找不到人生的目标的少年郎来说，实在是很难拥有。

现在就启程去溢流城吧，在这样想下去也不会对事情产生任何帮助。

顾轩尘把魔力宝珠收好，抹去房间里魔法的痕迹。

我也像林隐那样，等到命运显现之时再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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