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匪鉴从偏室出来,恰好看见一个小内侍紧紧抱着一团被单、衣物,脚步匆匆走出大殿,甚至,出门后还在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方才匆匆跑开。
姜匪鉴几乎下意识确认一件事,浑身僵硬在原地。
这时,他又看见紫宸宫总管尚六珈快步朝他走来,到他身边后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道:“陛下有请国师。”
姜匪鉴立刻加快脚步跟上。
此时的姬羌已然更衣、梳洗完毕,神色漠然的端坐于正殿。
从昨夜到现在,她一直都是清醒的,那一壶梅子酒不足为惧,全部饮下只是为了安眠,谁曾想从前十分管用的招数昨夜竟完全失效,后来,她想了想,大抵是身边多了个人的缘故。
何况,这个人还是姜匪鉴。
在姜匪鉴清醒之前,她与尚六珈做足了准备,万万没想到的是,已然通身本领的姜匪鉴竟还擅岐黄之术!
这世上还有姜匪鉴不会的么?
若非她反应敏捷,在姜匪鉴掌握她脉象之前迅速滚到墙角,此番精心布局恐怕要功亏一篑。
……
尚六珈领着姜匪鉴从一侧走来,听见动静儿,姬羌立刻直了直身子,眸色又冷三分。
“陛下,臣犯了滔天罪过,任凭陛下处置。”
姜匪鉴亦跪的笔直,只不过眼眸始终低垂,并不敢去碰触坐上的人。
“国师告诉朕,当如何处置?”
“或打或杀,臣毫无怨言。”
“国师是想告诉天下人,朕被国师强占了么?”
强占?
他已确认结果,没想到过程也这样的……令人不齿!
姜匪鉴猛地抬头,恰好对上姬羌冰冷、愠怒又糅杂着怨恨的眼睛,心口当即被深深刺痛,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心绪,用更为谦卑的口吻道:“臣愿为鞍马,供陛下驱使,从此,臣这条命便是陛下的了。”
姬羌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语气不自察的缓了许多,“朕要国师的命做什么?不过,朕倒是希望国师能多留我朝两年,直至朕亲政。”
“两年?”姜匪鉴不可置信惊呼,姬羌挑眉,“国师是嫌太久了么?可按照先帝遗言,朕要到十六岁才得亲政。”
不不不,他是嫌太短……不不不,也不是太短,他只是太过惊讶了。
他原本以为陛下至少要禁锢他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之久的。
“如今朝局国师该比朕清楚,朕希望得到国师相助,在国师离开之前能站稳脚跟,如此,你我今日纠葛便一笔勾销。”
“陛下……”姜匪鉴喃喃,他还未从震惊中走出,又闻惊语,凝视良久,发现国君是认真。
姜匪鉴猛然五体投地,“臣愿为陛下鞍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姬羌神情一松,嘴角微微上扬,随命姜匪鉴起身,就在这时,尚六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入了大殿,只见他走到姬羌身边小声道:“陛下,好了。”
姜匪鉴明显闻到一股汤药味儿,视线不由自主朝那汤碗投过去,尚六珈却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申时已过,再有一个时辰早朝便要开始,国师可先行一步至保和殿偏殿等候,您且安心,奴婢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您的行踪。”
姜匪鉴迟疑几息,见姬羌无话,便行礼告退,走之前还多看了尚六珈两眼。
只是他尚未走出大殿,身后隐约传来姬羌那如灵鸟一般的嗔言娇语,“这汤药如此之苦,让朕怎么喝……”
后面还说了什么,听不到了。
姜匪鉴登时心如擂鼓,自出大殿便未停下,陛下果然在喝药!
是从前便喝,还是只今夜一次?
可他从未听谁提过陛下龙体抱恙的事。
如果只今夜一次……姜匪鉴不敢往下深想,带着疑问躲了起来,当尚六珈端着一只空碗迈出门槛儿,他立刻如一只兔子般从柱子后蹿出,压低声音道:“方才你给陛下喝的什么?”
尚六珈神色恐了恐,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国师吓个大跳,良久,他才颤颤巍巍开口,“是,是……”半晌,也没吞吐是什么。
姜匪鉴忽而拿起那只空碗放到鼻下嗅了嗅,三棱,红花,莪术……这分明是避子汤!
霎时,他大脑一片充血,闹不清心底究竟是什么滋味儿,之后,任由一名叫零露的小内侍引着,一路至保和殿偏殿……
……
“陛下。”
“人走了?”
“是。”
“可有告知对方,那药汤是什么?”
“陛下判断无误,国师果然通晓岐黄之术,未等奴婢告知,似乎已经断出那药汤的成分。”
姬羌闻言一阵沉默。
姜匪鉴从来都是老天最宠爱的孩子,这点她从未有过怀疑。
“陛下。”尚六珈心有疑问,轻轻将姬羌唤回,“奴婢不解,您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只留国师两年?”
之前说好的哪怕只留一具躯壳,也要把姜匪鉴困在大凉的。
“没什么。朕只是突然想通了……无论前路有多艰险,终究还是要靠朕自己走下去。姜匪鉴虽是万象之源,那十年之期毕竟是老国师亲口允下的,先帝也未曾有过异议。说到底,姜匪鉴并未做错什么。”
从前她一直怨恨姜匪鉴,其实只是怨恨自己无能罢了。
“可若两年之后,太尊公主不肯还政?而国师又已然离开……”那时局面,与前世有何区别?
“有姜匪鉴在,这种局面就不可能发生。姬婳虽然像模像样的扣留姜匪鉴三道辞官文书,心里却巴不得他快快离去。否则,握有六万兵马的监国想要禁锢一人,难道不是易如反掌?”
闻言,尚六珈认真想了想前世相关情形,隐约记得国师不见踪迹那天,太尊公主大发雷霆,还命京都兵马司全城搜寻……仔细回想,太尊公主果然只是做做样子,她若想真心追回国师,又岂会只把目标放在城内?
“既然太尊公主如此忌惮国师,您又为何不多留他几年?哪怕三五年也是好的,届时陛下对政事、朝臣都有一定掌握,国师纵然离开,您也能稳稳鼎立。”
姬羌目光温和的盯着尚六珈,微微摇头。
“六珈,莫要小看姜匪鉴。他今晚看起来是有些呆滞,只是因为朕之举非常人能及,任谁也想不到一国之君为留臣下竟不顾尊严,不顾羞耻的以清白之身设计对方,姜匪鉴亦然。可待他回过神细细回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定会发现破绽。人,是朕请到养元殿的,西风烈,是朕“逼”他饮下的,朕的“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姬羌道出心中顾虑,尚六珈立刻道:“既如此,您又何必喝那避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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