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红颜

卫陌陡然一惊，大喊一声：“鬼呀！”

可还没喊出口，那鬼怪一个扑闪，一把按住将卫陌按在门口的地上，用手捂住卫陌的嘴巴。

鬼和尚嘴巴大张，白牙上有一点碎肉从嘴里掉出来砸过卫陌的脸颊。但让人惊异之处，这鬼和尚脱口而出的竟是，地道的山东方言。

“你别喊，我不是鬼，我不害人。”

说着，还小心的左右查看，担心是否已经惊动了巡夜的牧人。

卫陌死命掰着怪人的手，他快憋死了。

怪和尚看到卫陌死命的眨着眼睛，对卫陌小声的交代：“我就当你答应了，你不要吵。”

说罢，松开卫陌口鼻。为防卫陌喊叫，依旧将手横在卫陌嘴巴上方。

卫陌大口的喘着气，平复心口砰砰的心跳，小声问道：“你是人？”

“对对，我是人，我不是鬼。我就是长得丑，有点吓人，但我不害人的。”丑和尚见卫陌小声的询问，相信了他不会大声喊叫，坐在卫陌大腿上抖着双手合十做个佛礼。

卫陌心头大定，猛吸一口气推开和尚，反压到和尚身上，举拳就捶：“你这个贼，敢来偷东西！”

丑和尚身子肌肉一绷，就要运转内力将卫陌震开，转而一想又怕伤了卫陌，再说也是自己盗窃食物理亏在先，不如就让他打一顿出气得了。

“对不起。我是实在饿的受不住了，才偷东西的。对不住对不住。”和尚也没让卫陌打轻点，也没让卫陌停手，反正卫陌这细胳膊细腿打在身上也不疼。总比引来那些部落的巡夜人来用棍子打他要好得多。

“你是和尚，饿了不能化缘吗，凭啥要来偷东西。”一边捶着丑和尚的肩背，一边咬牙恨恨的骂道。

“我长得丑，他们都怕我，不给我吃的。”

看到丑和尚双臂抱着头，蜷在地上说的话，卫陌反而呆愣愣的举着手停在半空，捶不下去了。

和尚见半天没有拳头落下来，轻轻挪开遮在脸上的袖子，小心翼翼的斜着眼看着卫陌的反应。

“那你，没朋友吗？”

“没有，人嫌我丑。”丑和尚呐呐的低声回道。

“那你起来，”卫陌从和尚的身上站起来，弓着腰将手伸到他的面前。和尚小心翼翼的将手抬起来，却被卫陌紧紧地、紧紧地一把拉住手腕，顺势带起身来：“那你来，我请你吃肉。”

丑和尚呆呆的站在门口，心里五感交集，只能下意识低下头的赞个佛号：“阿弥陀佛，谢谢施主，谢谢......施主。”

卫陌见他还站在门口没有动作，扯着他的膀子将他拉进帐篷里，来到火盆边揉了一把枯草放进去，摸出旁边架子上放的火石反复擦打引火。至于原本带回来引火的火棍，早就在刚才摔在地上滚灭了。

“还是......让和尚来吧。”丑和尚见卫陌来回打了十几次擦不出火，明显是不会用火石。

卫陌伸手将火石递给和尚，捡起地上刚才被和尚偷吃的那条肉拍了拍，转身去门口挂起来取过一条新肉。

等转身时，火盆里已经映出火苗来，丑和尚在弯着腰慢慢用手掌扇着。

“等我烤一下，热了给你。”卫陌来到火盆边扯过一根烤肉的细竹，穿起肉条。

“那......施主，和尚不吃肉的，犯戒。有点素的就行。”

“你刚才不就在吃肉？”

“那是三净肉，无碍的，无碍的。”

“三净肉？什么肉？”卫陌疑惑的侧头看着和尚。火盆的火光已经燎起来，照在和尚的脸上影子摇摆不定，更显狰狞。

卫陌勉强压住心头的不适，听和尚解释起来：

“非我所杀，非为我所杀，不曾耳闻目睹其所死。这就是三净肉，和尚可以吃的。”

“那你刚才吃那条，与我手上这条，不都是一样的么。”

“刚才是我自己偷......拿的，不碍事；现在是你要赠我的，拿了就沾了因果，这肉的原身，便有一分是为我所杀。吃了犯戒，犯戒......”和尚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压的越来越低。

“那你偷盗就不犯戒啦？”卫陌虽然心里慌慌的，但还是被和尚的歪理气笑了。

丑和尚用蚊呐一般的声音回着：“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说着还咽了一口口水。

“你在骗我。”卫陌眉毛一挑，怒视着和尚：“根本就是你自己想吃肉。”

和尚双手合十低着头悄悄看了卫陌一眼，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卫陌将烤的半热的肉条塞给和尚，和尚立马伸手接在手上，哪里还顾着什么因果、三净肉。

和尚跟着卫陌走到旁边的矮桌前坐下。

“你等下，我去给舀碗水。”

和尚嘴里塞着肉，朝卫陌点点头。

卫陌用木碗从外面的水缸舀了一碗水端回来，放在和尚面前。这时候卫陌才认真的看清了和尚的模样。

看着样子不大，顶了天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和诺敏相当；右侧半边脸明显是被火烧过后遗留的疤痕，从头顶一直到下巴，让他整整半边脸上无肉萎缩；尤其嘴角那一块，向内缩着露出牙齿，丑恶非常。

卫陌不忍心再看光影下的这张脸，平和的问起和尚：“你是哪儿人？你会说汉话，是中原人吗？”

和尚再次点点头，费力咽下一口肉：“我老家山东的。”

“那你怎么来了这儿？”

“小时候家里遭了兵灾，家里人死光了。被我师傅救了，就一直跟他到处跑。”

“......”卫陌说不出话来。这个和尚，也和自己一样被灭了门呐。

“我叫卫陌，康叔卫，阡陌的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红颜。这是我师傅给我起的法号，我没俗名。”

卫陌眨巴双眼：“你师傅怎么给你起这个名字？”

“因为红颜白骨皆虚妄，青青翠竹尽法身。”红颜和尚嘴里嚼着肉，对卫陌解释起来：“我师傅说，人长得都是皮囊，好的坏的，美得丑的，只要心善意诚，总能见到佛祖。”

卫陌蹲在桌子对面，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庞，看着一口一口吃着烤肉的和尚，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那你师傅呢？你怎么不跟着他？”

“我师父在闭关，我没吃的才跑出来的。”

“闭关？练功吗？”卫陌眼睛一亮。

红颜和尚摇摇头：“不是，在参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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