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剑留痕

“多年不见，想与风师兄切磋一番，还望师兄不吝赐教。”没有得到风行云的答复，聂梦琪出言相邀道。

“不必了，我不是聂师妹的对手。”风行云摇了摇头，拒绝道。

聂梦琪能驭剑飞行，已然是将人境的修为，其身上更是缭绕着一层淡淡的清光，显然不是普通的将人境，非一般将人境修士可比。

虽然聂梦琪自到来，就一直神态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气息飘渺淡远，犹若一株空谷幽兰静立在山崖上。

风行云还是感受到了从聂梦琪身上传来的隐约压迫感，以及身上隐隐浮现的莹莹毫光，在缓缓流转，这是一种肉身在法人境修炼到了极致，圆满无暇才有的体现。

聂梦琪挑了挑眉，道：“还不曾比过，风师兄就先认输了，这是不屑于与我比试吗？”

风行云摊手，无奈道：“聂师妹已是将人境，我还是法人境，那里还用比试。”

“法人境圆满？”聂梦琪眉头皱了皱，不确定的问道。风行云的法力沉寂无波动，她一时也看不出其具体的修为。

“法人境七层。”

“不可能！”聂梦琪失声喝道。

不怪聂梦琪失态，实在是事实太过出乎意料，即便是她道心通明，也一时难以控制住情绪，想象过再次相见时的种种，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幕。

风行云略有自嘲道：“我也希望这不可能，然而事实如此，确是不得不承认。”

“为什么会这样？”聂梦琪冷静了下来，也觉得刚才有些失态了，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神色。

风行云淡淡的道：“也没什么，就是修行上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什么样的小麻烦？”

“这个......是个人的隐私，请恕我不便相告。”风行云歉然的道。

“是当年所受的伤影响的原因吗？”聂梦琪看向远方，没有理会风行云话中的意思，追问道，清冷的声音悠远了几分。

风行云想了想，道：“是，也不是吧！”

“什么意思？”聂梦琪收回目光，看向风行云。

“当年受伤的确是有一点影响，但现在已经解决了。”风行云坦白的道。

在他的身上的确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好在也的确是解决了，不会影响到他今后的修行。

聂梦琪已经恢复了平静，面上看不到一点波澜，只是声音变得更冷了，开口道：“不知风师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接下来自然是努力修行，然后参加一年后的九脉会试了。”风行云认真的想了想说道。

聂梦琪不置可否的道：“那风师兄有把握吗？”

风行云摇了摇头，老实的道：“并无把握，尽力而为吧！

聂梦琪倾世的容颜变得越发的清冷了，声音也高远而淡漠起来，没有丝毫波动的道：“只是尽力而为吗？风师兄曾说过要做这天下最强的人，修最强的道，宇宙留名，难道这些风师兄都已经忘记了吗？”

风行云闻言也有一丝恍惚，最终苦笑道：“那不过是儿时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句戏言罢了，聂师妹何必当真！”

“只是一句戏言吗？”聂梦琪低声喃喃着，倾世的容颜上一片漠然。

这还是那个要修最强的道，战最强的人，踏破天际的男孩吗？

聂梦琪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有着说不出的失落，难言的滋味涌现，眼前的少年曾经是激励她前进的动力，尤其是在经历了黑寂森林中的遭遇后，她更是刻苦修行，渴望拥有强大的力量。

当她开始变得强大了，怀着激动的心情与其相见，甚至想要与其切磋较量一番，让他见到她这些年的努力修行成果，以期得到他的认可时，那个曾经激励她前进的男孩却已不是当年。

犹记得初见时的那一幕，那个阳光而又桀骜不驯的小男孩，欲与天公试比高，要做天地间最为强大的男人，那种强大的感染力，令她也跟着升起一股豪情，在其心中埋下了想要成为强者的种子。

那是她最纯真的岁月，曾将那个人视为最崇拜的人，甚至以其为标杆，奋力追赶，担心稍一懈怠就会被其远远的抛在了后面，她努力修行，就是想要跟上他的脚步。

然而，短短数年间，那个让她矢志追赶的人已然落后于她了，心志已失，没有了坚定不移的信念，比之修为低弱更可怕，再也不是那个心比天高，立志攀登大道巅峰的人了。

这让她有些茫然若失，如一盆冰水迎头浇下，熄灭了她内心中自身也不知道，所潜藏的热情、激动，又如一记重拳打得她毫无防备，难以接受，只剩下了无比的失望与失落。

没有人能理解她心中那奇妙的感受，那个阳光而霸气的男孩已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那是强大与自信的揉合，更是无所畏惧！

是的，曾经那个男孩在她的心中就是无比的强大而自信，不可超越。

聂梦琪一阵沉默，最后像是对风行云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低声道：“如此也好，纵然夺得名额，代师门下山行走天下，此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又会遭遇什么，强敌，机缘，还是刀光剑影，又或者是流血伏尸，一切都是未知，呆在师门至少可保一世平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突然间，在这一刻，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两人分隔开来，明明近在眼前却总有种遥远的感觉，就如初始两人平淡的相互行了同门相见之礼，没有再相见时的欣喜与昔日的亲近之感一样，显得有些陌生。

风行云初时并没有多想，毕竟相隔已久未见，感觉有些陌生也是正常，现在那种感觉却是变得清晰明朗了起来。

风行云闻言同样是一阵沉默，良久后才道：“现在一切都还为时过早，不到最后一刻，尚未可知，结果未必是如所料那般。”

“风师兄觉得能战胜其他的同门，夺得名额吗？”聂梦琪话语平和，却无比犀利的问道。

风行云淡淡的一笑，道：“现在没有把握，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吗？一切可待那时再说。”

“还有一年的时间……”聂梦琪轻声自语。

数年来风行云也不过晋升了两个小境界，她不相信短短的一年时间能改变什么，不说有将人境这个大境界的天堑横挡在前，想要破境极是艰难，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来打磨。

即便是法人境圆满，以其目前的进度而言也是不太可能，而不入将人境，根本就不具备竞争的可能性，没有一丝的希望。

强烈的反差让她难以接受，只觉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心中有一股郁火升起，越来越强烈，即便是通明的道心也难以压制，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锵！”

一声剑鸣响彻云霄，负于背后的长剑出鞘，清冷的剑光落下，如耀眼的电芒闪过，满天寒光乍现，充斥满风行云的眼帘，入目所见只有森冷的剑芒，刺的他皮肤生痛，睁眼如肓，耳中只听得“嗤嗤”声响起。

那是锋利无匹的剑光划过崖石发出的切割声！一旁的崖壁石屑纷飞，山风吹来，脱落的石粉扬起满天的尘埃。

“呛！”

长剑归鞘，聂梦琪感觉好受了些，声音从纷扬的尘土中传来：“风师兄可还记得我们初相识的情形？”

风行云被聂梦琪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不该如何应对时，听得聂梦琪如此一问，微微一怔，不知聂梦琪想说什么，还是答道：“当然记得。”

“那风师兄又还记得黑寂森林中那一幕吗？”

聂梦琪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却不等风行云回答，接下去道：“那一幕就如同发生在昨日，永难忘记。”

“我忘不了那无力的一刻，忘不了风师兄浴血而战，而我却只能躲藏在一边，任由恐惧、害怕将我淹没，从那以后我就决定要努力修行，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在面对危险，迎接死亡时，我可以拼力一战，而不是束手待毙。”

风行云隔着尘土怔怔的望着聂梦琪，面色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五年前发生了太多的事，那是二人的初相识，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带着聂梦琪闯入黑寂森林，美其名曰要带其见识一番所谓的人间禁地不过如此，结果却是险死还生，也正是因此才会被罚至清心崖，直至今日。

“终有一日，我会踏平这个所谓的人间禁地。”

聂梦琪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传入风行云的耳中，让他身形一震，不由抬头望向这个清丽的少女，心底莫名的一颤，有种说不明的心绪涌现。

随后再看向地平线的极远处，眉头不由一蹙，因为距离太远，那古老的森林中那一颗颗参天古木，看去就像是一朵朵蘑菇，生长在地平线上，绵延至天际尽头。

那是一个不详的地方，任何与之牵扯的事物都不会有好结果，而今聂梦琪却说将来要将之踏平，看似说的随意，神情淡然，没有指天画地的立誓激昂，但他却从中听出了坚定不移的意味，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执念。

修行者师法天地，因此极重因果轮回，会极力避免一些可能的纠缠，一言一行皆有影响，轻易不会发下誓言，冥冥之中很容易结下因果，甚至会埋下让人身死道消的因子。

聂梦琪遥望着远处那如同坟墓般寂静的黑森林，说出终有一日会踏平黑寂森林这个人间禁地的话语，看似只是一句无心的戏言，但在他看来这虽然不是誓言却等同于誓言，以聂梦琪的性情而言，这就是她心中所想，形式已然不重要。

道心映照天心，无形中很可能已经与那古老的禁地产生了某种联系，尤其是还有着数年前的那场生死经历在前，看着远处那笼罩着无边的煞气，苍茫古老的莽莽森林，心中不禁升起一丝隐忧！

那座森林是死亡的代名词，是人间古老的生命禁地，自古长存，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么悠久的岁月，与这邪异的地方产生交集，实是命运难测。

风行云虽然心中忧虑，却没有劝解，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已非当年那个初入师门，刚刚接触修行法门，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的小女孩了，而是一个极具修行天赋，聪慧而极有主见的天才少女，已然成长为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一旦做出决定，轻易不会改变，不是他所能劝阻的。

聂梦琪不等风行云再说什么，平静的道：“告辞！”

聂梦琪走的就像来时一样突然，看着消失在天边的身影，风行云心绪难宁，久久之后才回过头来看向崖壁上聂梦琪留下的剑道痕迹。

入眼所见是一道剑意森然的剑痕，带着无边的杀意烙印在山崖上，剑意圆润通透，含而不发，如同龙蛇交缠，不断的流转，又如潜龙在渊，只待一朝腾飞，便扶摇直上九重天，剑意破天穹。

风行云只是远远的观望，没有试图靠近或是触碰，他知道那看似平静的剑痕，蕴藏了聂梦琪的修为实力与意志，一旦触碰必然会爆发出惊人剑意，将他诛杀、摧毁，他躲不开，也避不了，更加无法抵挡，聂梦琪对道法神通的运用已经是神乎其技，令他望尘莫及！

仅仅一式道法神通就让风行云感觉到了彼此间的巨大差距，有如天堑鸿沟般不可逾越，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不说其威力，单只是将一式道法神通烙印在崖壁上含而不发，就远不是他所能比拟的，没有深刻的领悟是无法做到的。

“这就是太虚派年轻一代弟子的强大实力吗？”

风行云一阵沉默，他心知这有可能是聂梦琪故意留下的，想让他了解各脉年轻弟子的实力到了那一步，以便心中有数，并非是想要打击他。

同时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再相见时，会觉得彼此间变得遥远了，不仅是因为聂梦琪的性情变得清冷，难以靠近了，更因为彼此间的修为差距过于明显了。

就如天空中的彩云不会与地上的烂泥相遇，巨龙不可能与蚁虫产生交集，如果两人的差距持续增大，最终将会成为两条平行的线，永无交叉相遇的可能，注定会越行越远。

想到此，风行云不禁有些恍惚失神，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一切也许就在九脉会试后就会有所结果。

风行云轻轻一声叹息！良久后，才收拾好了情怀，心神回归现实，不再去想那些不可掌控的未来，思索起接下来所要面对的。

相信类似聂梦琪这般惊艳的弟子绝非只她一人，太虚九脉除了他这一脉，只要每脉有一个类似聂梦琪般的天才弟子，那就有八人，甚至还有更多，也不是没有可能，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在九脉会试中脱颖而出，实在是太困难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风行云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强大压力，一年的时间看似很长，然而对他来说，仍然是太短促了，即便他解决了身体上的隐患，他也没有任何的把握，仅仅是聂梦琪留在崖壁上的剑意就不是他可以抵抗的，可以轻易的将他诛杀抹除。

风行云不禁有些沉默，但同时也激起了他的一丝争斗之心，让他有些少年热血，甚至是沸腾，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但却令他激动的身体都有些微的颤抖！

无论他的心性如何的淡然，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少年，也有着血性与追求，不甘落于人后，不愿只是充当点缀红花的绿叶，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聂梦琪的到来无疑是在无形中改变了什么东西。

当年那个刚接触修行的小丫头片子现如今不仅美得冒泡，更已成长到了让他都需仰望的地步了，也是让风行云暗自感慨！

他知道该离开了，再留在清心崖上，没有任何可能在一年内突破到将人境，不入将人境，他现在连聂梦琪的一招也接不住，何谈参加九脉会试，夺得名额。

下定决心后，风行云不再犹豫，只是向崖壁上的那首词深深凝望了一眼，便再不做停留的向着前山大殿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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