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最伟大的幻术师

蜃龙的头伏得很低。

第一次放下它身为龙属的骄傲，去祈求一个凡人。

白梦貘早已伏在地上，哭得很伤心。

蜃龙偏过头，用龙角顶了顶它的肚子。

“我将你绑着，强迫你在这里陪我一起，这么久了，也该放你离开。我是很自私，一直留下你，但如果没有你，我的生命也是一场无尽的痛苦。强迫你留下，用不死木维持住你的寿命，而今终于还是等到了送你离开的机会，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我命已不久，你也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没有我撑起的幻境，你的衰老死亡都会加速，唯有离开这个地方，你才能过正常的生活。”

它重新看向冯七珍，低下头，露出哀求的目光。

白行觉得蜃龙很可怜，所以他觉得冯七珍半天没有给出反应是很不合适的。

但其实冯七珍正在为难。

“为什么是我？我旁边这位也行啊！”她指着白行开始甩锅。

“他不行，他不是修道人，你才是。梦貘到底也不是寻常的妖兽，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没办法护它周全。你出身南华门，身为三大门派之一，梦貘交给你，做你的灵宠，我也不必担心它会遭遇不测。”

冯七珍蹦了起来：“什么？灵宠？我为什么要收它做灵宠？想办法带它出去可以，灵宠一事绝无可能！”

“可是我记得南华门门下都是要与妖兽订立契约的。”

“哪个说的？”

“你还没有灵宠吧。你们南华门的萧康子，当年与我坐而论道，告诉我每位南华弟子一生都只有一只灵宠。”

“那你找他去，萧康真人都入土几百年了，现在我师父是南华门第三十七代传人。”

白行想起冯七珍之前还以自己是南华门第八十五代弟子的名义发过誓，他瞅了一眼冯七珍，没有拆穿她。

冯七珍说完自己也想起来了，背过身小声和白行说道：“我辈份小。”

那也没有小出四五十代的去的。

她喝口茶挡住自己被拆穿的羞愧，放下茶碗恢复脸皮语重心长地劝蜃龙：“南华门现在的宗旨和那会儿已经不一样，现在的宗旨是不虐待……嗯，宗旨是和妖兽尽量和平共处，不必非和灵兽签订契约。我觉得这就很好。你看，这样一来，梦貘也不用受到拘束。”

“再说，它是个有思想的，你至少也要征求人家的意见，愿不愿意做灵宠？”

蜃龙征求的看了看梦貘。

冯七珍继续循循善诱：“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路怎么走你该让它自己选择。”

蜃龙点点头，还不等它问，白梦貘开口了。

“我愿意，做你的灵宠。”

它突然想起，在海上的时刻，它羡慕那样的白行，那样的冯七珍，那样的生活……

它也想过那样的生活。

冯七珍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的太好让梦貘看上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可要想好了，我们南华门的规矩大，很严格的，灵宠也要修行，一点都不自由。

”我不怕。“白梦貘小小的声音传来。

冯七珍发了脾气：“我到底哪里好？啊？你说了我改。”

“你修道一身，存不惧世间之心；聪敏智慧，有不困凡俗之法；无欲为真，怀不求仙缘之机。我这一生，也没有见过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蜃龙回答，它有些不好意思的又补充道：“当然， 主要是南华门的名声也一直很好。”

说到底，还是看中了南华门的金字招牌。

自己叛出师门显然不可能了，冯七珍两手一摊。

“就算我答应你收它做灵宠，现在也没办法带它出去，因为眼下连我自己都出不去。也许要等到这里再过上十几日吧，出去的法诀倒可以再试试，可照你的说法，也许十几天后这只梦貘已经先死掉了。”

“我有出去的办法。” 蜃龙抬起头，目光炯炯，“不然我怎么会提出来请你帮助。”

“让梦貘去接你，希望你们能早一刻到这里，不过，虽然你们到来的比我预计的晚了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冯七珍听到这里，想到之前在海上自己只顾着欢乐去了，心虚了一下。

蜃龙接着说道：“但我费尽心力也只能坚持到这儿了，这也许就是凡人口中的命运。”

它将爪子平举，托起一棵珠子。

“只要你能带上梦貘出去，照顾好它，我就把这颗珠子送给你。”

冯七珍的眼在蜃龙拿出珠子的时候，就恨不得把眼珠子摘下来贴在上面了。

珠子有她拳头大，雾蒙蒙的。

冯七珍的手颤抖着，想去摸一摸这颗珠子，蜃龙往后缩了一缩，躲开了。

“这是我的雾灵珠。我死了以后，它就归你。”

冯七珍看到宝物混乱了一下的灵台很快又复清明。

“拿着雾灵珠恐怕也没法出去吧。咱修道水平可是很高，常识性的知识可骗不了咱。”

雾气凝结的珠子，说起来还真不是什么不常见的宝物，具体的作用也就是做掩护，统称为雾珠。当遇到危险的时候，捏碎雾珠，会释放大量雾气，从而取得逃生的一线机会，冯七珍见许小唐有许多这种小雾珠，个个指甲盖大，就是都没有眼前这颗大的这么夸张，长得和雾珠爷爷似的。

不过，雾珠是这么个作用，但是雾灵珠是什么，她还真不知道。难不成，逃生的时候雾会更大？

蜃龙不在意她的表现，它托着珠子问：“你们在到山顶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想到自己一路上爬山喘得那熊样儿很可能被蜃龙看见了，冯七珍感到很丢脸。

“有……那么一点点……累……不多，我能克服。”

“累不是你的原因。感觉累，甚至感觉到身体在衰退，是因为离空桑山的山顶越近，你也就离这法宝的核心越近，是核心影响了你，让你全身都加速衰退，可以说，你一路走来，起码身体增长了五十岁，如果没有进入白雾，再过那么一些时间，你的身体就会真的定格在老年。而只有在我设定出的白雾里，勉强可以抵住时间的加速。”

冯七珍恍然大悟状：“原来不是我体力的问题，难怪我进了白雾以后反而轻快了许多。”

她又很奇怪的指着白行。

“他为什么没受影响？”

“也许是我天赋异禀呢。”白行催促她，“你能不能靠谱点先问问怎么出去？你瞧，这天眼看又要黑了。”

蜃龙对冯七珍的问题想了一下，也不得结论。

“可能是法阵对于修道者反而效果更明显吧，就像我能感受到法阵对我的限制特别大。不过，我虽然懂得多一点，但也不是全知万能的神。终有我不懂的事，终有我不能理解的物。比如梦貘，你那本书上尽善尽全，还不是没有记录？”

冯七珍也不再纠缠，将话题拉回正路。她开始有点相信蜃龙的话了，也许它真掌握了什么。

“蜃大哥？大哥？你真有办法能出去？”

蜃龙对蜃大哥这个称呼有点无奈，但也没有说什么。

“这里日月平衡，要想出去，就要打破这平衡。你就没有发现，这里的月亮和外界不一样吗？”

冯七珍和白行同时睁大了眼睛，相互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直被忽略的事情。

圆月！

这里的太阳和月亮交替值守天空，看得久了，竟让他们忽略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事情。

这里的月亮，从他们进来开始，就一直是圆的，无论经过多少次轮换……

他们仰头望天，圆月不知何时已悄悄飞起。

“看来你们想明白了，这里时间不够完整，才让我有了机会。”

“我死之前，会将所有妖力灌进这颗雾灵珠，它将打碎平衡，将这里完全毁灭。”

“到时，你们就有出去的机会了。”

“不可以！”冯七珍立即大声反对，“这宝贝可不便宜哪！你无权破坏我的宝贝……”

“可你拦不住我，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蜃龙爪中的龙珠渐渐亮了起来，雾层褪去，露出里面的景象，犹如一个小天幕般，洒满了亿万星辰，熠熠闪光。

“身为蜃龙，最强的本领就是幻术，我在雾灵珠里撑起一片以假乱真的星空，而我这次要迷惑的，就是这轮圆月！”

“请你照顾这个小家伙。后面的事，我已经管不到了。”

再次拜托了冯七珍，蜃龙又看了一眼梦貘，然后向空中抛起了雾灵珠。

夜幕从雾灵珠内伸展开，并无限扩大，将天空中的圆月慢慢包裹在内，形成了一片星光天幕。

圆月一直没有反应，仿佛理所应当的被星辰环抱。

接着，蜃龙全身的鳞片同时亮了起来，璀璨夺目到不能直视，它发出不输于太阳的金色光芒，象一个火球般，义无反顾地向着天空的月亮飞去。

“你猜的没有错，是我，把不死果吃光了。”

龙吟中，冯七珍听到这么一句，然后她就看见天空中的月亮像是得到命令般，当看到一个金灿灿的如太阳般的物体飞来的时候，赶紧往下坠去。

月亮以为，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

星空夜幕包裹着月亮一起急坠，在急坠中又不断的缩小，直至缩成一颗珠子，悬停在冯七珍面前。

珠子里，在亿万星辰的中间，多了一轮圆月。

冯七珍没有立即伸手去拿这颗雾灵珠。

她仰头朝天空看去。

一轮金黄的太阳正在燃烧。

那是蜃龙的身躯。

这个世上曾经最伟大的幻术师，用它的生命创造出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幻术。

它假冒了一个太阳，欺骗了一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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