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很想说,你看哥哥玉树临风,哪里像个傻子般好糊弄?
但他正两手抓着这位铁口直断的衣领。
她离他太近,棍子也离他太近。
白行很认命的当了回傻子。
“原来是铁口直断冯大仙,久仰久仰。”
正是人在棍下,不得不傻。
化身算命大仙的冯七珍很光棍的摸上白行的手,将它们从领子上挪开。
看在棍子的面子上,白行忍耐了冯大仙的逾矩。
“冯大仙你在我家后门摆摊吗?”白行四处瞄了瞄,空荡荡的城主府后门。
城主府的后门有一条窄道,因为是城主府的后门,所以平常也不会有什么行人、卖货郎、住民……算命的……
冯七珍能临时做出个幡冒充算命先生已经很不容易,心想我上哪再去捡个卦摊给你看……
她试探着说:“或许,是因贵府上有妖气?”
看着白行渐渐变色的脸,冯七珍想,莫不是猜中了?
她斩钉截铁:“贵府有妖气!”
白行想说我看你就是个妖道,但偏偏觉得这事还十分有趣,这个冯大仙明显有所图谋。
于是他决定顺着话头引下去。
他装作惊慌地四处看看,低声说:“大仙真是慧眼!不瞒大仙,府内最近确实是有些不干净。”
冯七珍觉得这事十分太过凑巧了一点,她很怀疑自己的运势已经好到随口就中的地步,可是想想还在客栈里的许小唐大把大把掏银子给她买零嘴的样子,便把心一横。
“这就对了。本大仙路过白梁城,见城中香火甚旺,不禁欣喜这城内人人问道向善之心却有发现城内隐隐有黑气夹杂,最后确定黑气的根源正是在城主府内。”
白行听她继续瞎诌,也不打断,时不时的还配合一二表情。
“大仙慧眼。”
冯七珍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正面突破一下,也许有意外之喜。
她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摆摆手。
“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就知道本大仙可不是寻常江湖骗子。”
嗯,你这骗子确实蠢笨的不寻常,白行心里想。
“大仙请说。”
“府内可有人口失踪?”
“管家每三天点一次人数,近期并无消失人员。”
“可有金银财物丢失?”
“城主府财政稳定增长,人均收入一天多过一天。”
“可有牲畜乱跑受惊?”
“被宰杀之前受惊乱跑是动物本性吧。”
“花草凋零?”
“现在盛夏,都开得好着呢。”
“井水乌黑?”
白行撇撇嘴,“我们不喝脏水。”
冯七珍咬咬后牙槽,最后问道:“那可有闻到不时芳香有别于一城香火?”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白行心想。
他笑得更真诚了几分。
“没有。”
不待冯七珍再开口,白行抢先说道,“大仙,这后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酒楼详谈。”
……
白行带她去的是离城主府不远的望仙楼。
一路上,冯七珍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偷溜,但是白行没给过她机会。那双眼睛就好像长在她身上似的,每当她偷偷摸摸瞟他的时候,都发现他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冯七珍很悲愤,来之前怎么就忘了易个容,让人把脸瞧了去,主动变被动……
更可悲的是,南华门天才七珍被人套了一路的话。
“噢,七珍还有位师弟在城南客栈身中剧毒啊?”
吐露了姓名也就罢了,怎么能因为一顿饭又嘴快得把师弟也给卖了呢?
望仙楼上,冯七珍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愤愤的想。
得,这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她仿佛看到自己独个儿跑路后,客栈被卫兵围得水泄不通,一座石像被扛了出来,摔得稀碎……
“不是中毒,是中了咒。”给自己上了回眼药的冯七珍老老实实。
“真是可怜。”白行面露担忧,“还有救吗?”
冯七珍嘴里满满当当,含含糊糊道:“救是肯定要救的,我身为师姐,不能这点担当也没有,哪怕为了师弟付出点什么也无所谓。”
“七珍你真是豪气干云。”
“那是那是……啊,哪里哪里。”
白行目光灼灼,“所以,城主府里有解药?”
“不是,城主府里有妖怪。”虽然吃的太多,头脑有些昏昏,冯七珍还是很警觉,她坚定说道。
慢慢放下手里的鸡骨头,她举着油光光的手死不认账,“我以南华门第八十五代弟子的名义发誓,城主府真的有妖怪。”
一国香也算是妖香了,她想,总也没说错。
“可是,白梁城香火极盛,城主府更是有宝券镇压,多年来也没听过有什么妖怪。”
冯七珍装作痛心疾首,看着手里重新拿起的一根排骨。
“白行啊,年轻人,见识还是太少,捉妖这种事总是我们道门比较拿手。表面上看,白梁城一团和气,多年来无风无雨,顺顺利利,但月盈不可久,水满终有溢,天下妖物泛滥,怎就你白梁城独安一隅呢?其实这城中早已有了妖怪的迹象,只是你们不得知罢了。”
“若有妖怪,那他们图我城主府的什么呢?”
冯七珍来了精神:“你回想下,家里可有什么蹊跷事?别从最近,从二十年前开始想……”
白行怪异的看她,“要说二十年前的怪事,倒有一件。那时家父还不是白梁城城主,只是原城主白夜久的弟弟,原是与这城主位置无缘。但白夜久二十年前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不久于人世,于是急召我父继承城主之位。当时我父带着我,一路快马从——”
“停——我对你们家捡了个馅饼的事不感兴趣,再说说还有其他的吗?越怪越好……”
于是白行努力配合着思索起来。
“当上城主之后,我父感慨一切因果皆是天定,为感念上天,白梁城从此成为万法之城,一切教派偶像皆可在白梁城传道。”
“白城主一心向道,也终归是缘分使然,不稀奇不稀奇。”
“我父仅有三子,除我之外,一母双胞的两个弟弟,却天生不对盘,每日里斗嘴打架,搅的府内不得安宁。”
“少年心性未定,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
白行逗着闷的和冯七珍聊了半天,眼看天色越来越黑。
“最近倒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冯七珍一副请说请说的样子。
这场酒吃了个把时辰,话也说了一辆马车那么多,看来终于有点干货了。
白行想到远在王都的永疆公主,心情有些不明所以的黯然。
“一个月后,洛离王都的永疆公主下嫁白梁城。”
冯七珍吃惊看他:“恭喜恭喜啊,没想到你父亲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插朵鲜花,真是宝刀未老——”
白行特别想把她嘴给缝上。
“是我,是我!你什么龌龊思想,要娶公主的是我!”
看着白行杀人的眼神,冯七珍完全不理解,这人生大喜事怎么能叫怪事呢?
白行也懒得理她,自己念道:“洛离水长,绕彼永疆,流去思不忘。今日别,使断肠,风若解吾伤,请送离音至伊旁。”
“三年前,永疆公主芳龄十六,落风宴上献舞“轻罗”,艳绝众人,闻名于天下。有白鹭书院大儒如痴如醉挥笔成文,更有王侯世子当场献城愿为聘礼……”
白行顿了一顿,摇摇头。
“所以,我怎么也想不通,地处偏僻的白梁城,默默无闻如我,一无才名,二无德行,三无权势,又从未去过王都,怎么会被王上指婚永疆公主,且是公主下嫁。”
“你也不算太差,不要妄自菲薄。”冯七珍安慰道。
“我当然知道我不差,”白行并不气恼,“但也绝好不到和一众世家子相较优势突出到入了王室的眼。你说,这难道不算一件怪事?”
冯七珍想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看着白行沉吟半晌。
“也许……洛离的王上看中了你的皮囊?”
白行白了冯七珍一眼:“要看中也是公主看中,你小心污蔑王上可是死罪。”
冯七珍做捂嘴状,心里却对小白脸的看法不以为然。
“那既然也再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事了,今日就暂且到此吧,我先告辞了。”
“城南客栈。冯七珍。许小唐。”白行也不拦她,只是报出几个名字。
于是大底都早交代光了的冯七珍又老老实实坐回去。
“大法师,说我家有妖怪的可是你,你怎么能不管就这么跑了呢?”
“那你想怎样?”冯七珍牙缝里出声。
白行乐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上我家捉妖啊!”
冯七珍哭丧着脸,很想说你们家已经再正常不过了。
没有继承权的弟弟撞大运继承了死去哥哥的家业,又生了三个天性活泼的男孩,老大还得了王室青眼,即将迎娶一位举世闻名的美貌公主。这乃是祖坟冒烟时运当头的表现啊!
“我又仔细参详过了,贵府确实没妖,是我走了眼。”她求饶。
“今夜月色明亮,子时我在后门等你。”白行像没听到,“不见不散,七珍法师?”
“我不去——”
冯七珍把头埋进桌子,闷声哀嚎。
“那要不要我去城南客栈接你?”
“不,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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