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世有百般，各取几味

离未披散着头发，背着手单膝跪地，漆黑的眼眸失了光彩，呆呆地看着前方。孟婆一再发问，可离未就是不理，只是看着前方。见离未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孟婆颇为无奈地看了眼众人，却听得谢必安说道：“不如给他来一套地府十八大酷刑，看他还嘴硬？”说着便走上前来，作势要开始对离未实施刑法。

可谢必安刚踏出一步，就被范无救伸手阻拦，并说道：“终归他还是阳间之人，不可滥用阴间的刑罚！”听得此话，谢必安自觉无趣，遂白了一眼范无救，说道：“我当然知道啦！可他死活不说，我只是想吓他一吓。”

众人正说话间，忽然看见一个鬼魂，自高空飘下，来到了离未的面前。谢必安见此，怪道：“那些被离未杀害的怨魂，全都飘向酒肆，准备再入轮回，怎么独留这一个？难道是怨念太深，不肯离去？”正说着，却听得那鬼魂冲离未叫了一声“大哥”。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离未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人，不觉泪目，说道：“子申，对不起！大哥没能治好你的病，没能带你看遍这九州大地！”他说着，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半哭半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那位大人说了，会助我成仙，到时候大哥一定会找到你，哪怕是下一世，下下一世，一定会带你看遍这九州！”

子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何还想着成仙？”听得此话，离未愣了一下，而后不解地问道：“这不是你我毕生的志向么？”

却见子申摇了摇头，说道：“不！这只是你一人的志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这一生，累你众多。故此别无他愿，只愿你能够一世安乐、无愧于心。那时你虽沉迷修仙，但多是广施善举、内修道心，哪怕只是取得一毫的进步，都能与我言说个三四天，眉宇中掩饰不住的喜悦。见你如此，我自然欣喜。”

“可现在我，与此前并无二样啊？”离未打断了他的话，可子申还是摇着头，说道：“不！你变了！自从那位大人出现之后，你就变得嗜血、暴虐。我曾多次劝你收手，可你只顾着炼丹修仙，全然不理！你一心想着要炼成仙丹、得道成仙，却忘了仙者在山，归于天地归于心，绝不是靠那由血炼成的仙丹。”

说到此，子申忽然顿住了，复又说道：“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心中最好的大哥！”

“……”子申伸手，将沉默的离未扶起，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就此罢手吧！”离未听此，嘴唇微动，冲着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对不起！”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离未的脸庞逐渐塌陷，而后是肩膀、手臂直至整个身子，尽皆化成了黑气，随那风儿而去。

子申看着随风远去的离未，却并不讶异，只是笑了笑，说道：“来世再见！”声若蚊蝇，似在跟自己说话，又似在跟那缕离魂交谈。而后，转身直朝那孟婆庄飘去。

待子申飘去甚远，萤雪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已经变回狗狗模样的小骨，不由得说道：“这世间百般，众人各取几味，我们只当他是嗜血暴虐的魔物，可在子申眼里，他却是永远的好大哥。”孟婆听此，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正因如此，这世间，才会如此有趣。”

二人相视一笑，却听得谢必安说道：“好啦好啦！这事也告一段落了，我和老黑先去阎君他老人家那儿汇报一下，稍后再去找你们。”孟婆听罢，冲他们点了点头，萤雪也挥了挥手，喊道：“一路走好！”谢必安听此，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不由得回头白了一眼萤雪，说道：“小姑奶奶，我们是去见阎王，不是去入轮回！回来再找你算账！”说着将身一转，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萤雪吐了吐舌头，笑着看了眼孟婆，只听见她说道：“我们也回酒肆去吧！”见无常二人离去，孟婆也不耽搁，忙唤萤雪归家。萤雪应了一声，同小骨一起，跟在了孟婆的身后。萤雪走着，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上前去，与孟婆并肩，问道：“对了姐姐！我们俩出来这么久，酒肆是谁在管理呀？”

孟婆听见此，不觉嘴角上扬，说道：“到了你就知道啦！喏，就在眼前。”萤雪循声看去，见酒肆就在眼前，大喜过望，忙呼唤小骨一起朝那酒肆门口跑去，不期却撞上了一个如铁块般的身体。只听得那身体的主人说道：“哞哞！这哪里来的女娃，这么不小心？”这话音刚落，又有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这女娃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抓来炖汤，味道应该会很不错！咴咴！”

萤雪听得那人要吃自己，惊得连退了好几步，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但见二人身高八尺有余，一人手持钢叉，一人手持画戟。持钢叉者，牛头为首，生得是膀大腰圆；而持画戟者，则马面在前，生得是骨瘦如柴。

萤雪见他二人生得这般模样，知道他们是阴间大名鼎鼎的鬼卒——牛头马面！却不知他们为什么会在此，见他们伸手想要捉住自己，不由地步步后退。眼看着牛头的手就要捉住自己，却听得身后跑来的小骨，“汪汪”的发出了几声叫声。再看那牛头，在听得小骨叫声的同时，身子不由得一颤，伸向萤雪的手也在半空停止。而马面更是不知所措，看起来十分惊慌。

小骨一路小跑，跑到了萤雪面前，冲着牛头马面接连叫了好几声。而那牛头马面，却似听懂了小骨叫声里的含义一般，一改此前威风凛凛的样子，赔着笑脸说道：“哞哞！我俩一时鲁莽，冲撞了姑娘，还望恕罪！”而马面也接着说道：“望海涵，望海涵！咴咴！”

“没事没事！”萤雪笑着回道。看完刚才那一幕，萤雪自然明白，心想着：“原来我们离开这几天，一直是牛头马面在管理酒肆。看他们那么怕小骨，难怪那时候想带小骨一起去阳间，姐姐不肯，原来是想将小骨留下来，监督牛头马面的工作呀！哈哈哈，这牛头马面，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萤雪正想着，却听见孟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说道：“牛头马面，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酒肆可好？”牛头马面见是孟婆，忙收起笑脸，挺胸收腹，答道：

“哞哞！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咴咴！”

孟婆听此，笑了笑回道：“如此便好！辛苦二位了！”不料牛头马面听此，脸颊竟泛起了红晕，齐声回道：

“哞哞！不辛苦！”

“不辛苦！咴咴！”

萤雪饶有兴趣地看向略带娇羞的牛头马面，心里乐开了花，正想说点什么调侃一下，目光处却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二话不说，绕开牛头马面，直朝那身影奔去，喊道：“云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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