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学徒和助手

新人初作，多谢支持。

一个多月后的一个夜晚，阿勒萨村没有进入沉眠，而是在村中心的空地点起了篝，通明的火光撕开夜幕的一角，欢唱声由此冲上云霄。

一圈大小不一的烤鱼用细长坚韧的枝条串着支棱在篝火边，村民们早早将自家的矮桌地垫搬了出来，围着篝火摆成环形四散落座，矮桌上放着充作餐盘的大麦面包，上面则盛放着由山羊奶酪、椰枣和葡萄干制成的馅料。

几个年轻的小伙捧着整壶的新鲜羊奶在老人的座前穿梭，美丽的姑娘头顶方形的银饰腼腆地围坐一圈，轻笑着低头或抬头谈论什么的时候，杂色玛瑙磨成的彩色发珠随着细碎的发辫碰撞出清脆的轻声。清凉的海风不时吹过，她们青春的面容上摇曳着跳动的火光，更显得明艳动人。

两张矮桌拼放在杜丽雅大娘家门口，少了一颗门牙的村口大爷咧着嘴盘坐在地垫上，手里的鲁特琴弹奏起荒腔走板的欢快小调。桌上刚洗净的葡萄和椰枣浸润着跳动的火光，满脸沟壑的杜丽雅大娘也不复往日的严肃，眼中带着笑意，接过徐林递来的皮囊拧开，给徐林倒上了一杯羊奶。

待同样满脸笑容的徐林在旁边坐下，杜丽雅大娘向大伙举杯致意，随即，欢快的人群爆发出更欢快的吵嚷，少了一颗牙的大爷嘴角咧得更开了一点——徐林这才发现，原来他不止少一颗牙。等到围坐着火堆的小伙子们跳进内圈伸展起来的时候，气氛也就到达了喧闹的高潮。

这时，沉浸在氛围里，而微微有些失神的徐林突然注意到杜丽雅大娘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于是他便转头望去，大娘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只是看着徐林。徐林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露出惯见的认真表情，接上杜丽雅大娘的目光。

“有什么话您就说吧。”徐林先开了口回应道。自他学会柏柏尔语之后，利穆乌有空就来和自己扯个不停，却从没提过关于徐林自己身世的问题，看来就是等着杜丽雅大娘亲自来发问。

“异乡人……”杜丽雅大娘微微抬头，盯着徐林的眼睛，问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徐林指了指北面的大海，语气有些落寞：“我来自很远很远的……东方。”

“哪个东方？希腊？埃及？还是波斯？”杜丽雅大娘一连带出了好几个和现代读音有些相近的地名，这让徐林大感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小村闭塞得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没想到老太太还知道这些地名。

于是，徐林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不甚熟稔的柏柏尔语说道：“不，还要更远一些，我来自丝绸和瓷器之地，遥远的赛里斯……”

徐林和杜丽雅大娘叙述了一番自己突遇风浪，从海船上跌落，然后被海水冲着流落至此的经历，唯独隐去了穿越的部分，而这一说，就说到了弦月挂上夜空。

大娘问了很多关于赛里斯的事，徐林则用自己的历史知识一一作答。利穆乌早就放下了烤鱼，蹲坐在杜丽雅大娘身后，像个听神话故事的小孩子，瞪着眼睛，听得如痴如醉。

等到连日的辛劳把仍意犹未尽的利穆乌击倒之后，杜丽雅大娘才长叹一口气，对徐林说出了利穆乌的身世。

十多年前的一个傍晚，杜丽雅大娘收拾起晾晒的鱼干。隐约看见村子东边踉跄着走来一个披着斗篷的高挑女子，像是受了不轻的伤。杜丽雅大娘连忙上前去搀扶，但女子早已脱力，仅凭一丝执念走到这里，见有人来，终于支持不住跌倒下去。

弥留之际，女子解开自己的斗篷，杜丽雅大娘才发现她怀里揣着的不是什么包袱，而是一个睡的正香的男婴。

“那么利穆乌是您收养的吗？”即使穿着同样的服饰，说着同一口语言，可利穆乌还是和所有的村民都有一丝微妙的疏离感。对此，徐林其实早有怀疑，只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我的两个孩子都死在海上。”杜丽雅大娘平淡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落寞，然后话锋一转，很是慈爱地看向蜷缩在她腿边熟睡的利穆乌，“他们要有孩子，现在也该这么大了”。

徐林眨了眨眼，不知如何接话。杜丽雅大娘微微起身，挪到熟睡的利穆乌身边，轻柔而缓慢地拍起他的脊梁。看着利穆乌从蜷缩着慢慢舒展开来，杜丽雅大娘叹了口气，复又对徐林说道：“来村里卖货的商人总想收他做学徒，我没同意，途经这里歇脚的骑士老爷愿意招他做侍从，我也没有答应，我只想他留在我身边。”

话至此处，大娘的语气顿了顿，复又开口：“可我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你也是。”

篝火渐渐熄灭了，村民们早就四散回了家，只留一盏弦月孤零零地挂在夜幕里。一阵清风拂开笼罩星河的轻纱，洁白的月光后，点点繁星随之闪动。杜丽雅大娘背过身去，抬头看着夜空，一句话落进徐林的耳朵:“我老了……”

徐林回到房内，刚才杜丽雅大娘拐弯抹角的一番话，到头来竟是要利穆乌做自己的学徒。

利穆乌绝对称得上聪明伶俐，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大多时候只要稍加指点就能触类旁通，这即使在现代也称得上是人才。更何况他还非常愿意听徐林的指导，简直是完美的学生。

教学生徐林在行，可学徒和学生可不是一回事。在中国古代，认师父学手艺一直是科举之外为数不多的出路之一，发展到明清，几乎各行各业都形成了完善的师徒传承制度。

其中的规则条目各行各业千差万别，数不胜数，此处便不一一赘述，总而言之，徐林答应下收利穆乌做学徒，便是肩负起了教育他成人的责任。

“也罢，就让我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吧。”

注：赛里斯，希腊语中对中国的称呼，有“天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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