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化学烧伤

“那么你在肥皂厂上班？”洛克从身后桌子上的编织篮里取出一个纸包裹，丢给盖伊。

盖伊颤抖着接住包裹，不敢打开，“您看，我发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没看到，”枪口随着洛克说话时手势的摆动不时掠过盖伊，每一次都让他的心跳断一个节拍。

“别担心，你不是没吃饭吗？希望你不讨厌酸腌菜。”洛克平静说道。

盖伊愣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打开手里的纸包裹，里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明治，烤过的面包上涂着黄芥末，里面夹着酸腌菜和咸牛肉，这是鲁尔地道的平民食物，罗本三明治。

他不敢下口，依然苦苦哀求着，“求求你。”

“你先吃，吃完我们再聊。”洛克的语气里带着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意味。

盖伊无奈，只好三两口把手中的三明治吃完，稍微有些干燥的面包片将他的嗓子眼刮的生疼，但他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是他几天来质量最高的一餐。

快速地吃完，用手拍了拍胸口，帮助食物顺利进入食道，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求求你，我只是个讨生活的帮工。我一个字都不会走漏出去，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你多大了，是鲁尔人吗？”把玩着手中的劣质改造枪，洛克像是友好的邻居般问道。

“22岁，我是卡林港人。”

“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亲，母亲去年得坏血热死了，我不喜欢海上的工作，所以来鲁尔讨生活。”盖伊稍微平静下来，惊疑不定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你有信仰吗？”

“我随母亲信仰创造者赛奥斯，但我不怎么去教会，没什么时间。”

“听起来你比我更像个地道的鲁尔人。”洛克说，“你看，盖伊，我们正在干一些不是那么合法的事情，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我不能拿我的弟兄们冒险，我不得不。。。”

“求求你，行行好，别，别杀我。”盖伊的不停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开始变得嘶哑，呼吸因为啜泣变得急促。

这时身后的墙壁发出轻微的机械轮转声，看似严丝合缝的砖墙向内打开，里面是一条幽邃的通道，两个人推着一辆手推车，手上提着矿石夜光灯走了出来。

提灯的人脸上装着植入式的下颌板，戴着宝石形状的单片镜，身后那人穿着连体工作服，赫然是今天早上在道森街附近抢劫盖伊的杜兰。

杜兰看到坐在地上的盖伊讶异问道：“这不是道森街的那个软蛋吗？”

洛克眼睛眯了起来：“你们认识？”

杜兰瞬间哑了火，他不敢让老大知道他经常在街上敲诈勒索，因为洛克曾经数次强调过这段时间要低调行事。

“我们不算熟识，我住在道森街，我们见过几次。”盖伊适时的作了补充，没有撒谎，也没有将事实全盘托出，这个没头脑的混混可能是他的一线生机。

“对，没错，我们住的地方离的不远，经常，呃，见面，他叫盖伊。”

洛克边听边看着杜兰的表情变化，待他说完后，沉默了片刻，“嗯。。。。我知道了。。。那么，盖伊，你是否。。。”通常来说，帮派成员的亲友是不能够随便动的，洛克还想再核实一下他们的关系。

“我可以加入你们，拜托了，如果我能够加入你们，就绝不会到处乱说，因为我也参与了。”盖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道。

“也不是不可以，”洛克的表情阴晴不定，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杜兰，你愿意为他担保吗？”

“啊？”杜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为了自保，他只好带着疑惑点点头。

手铳在指尖旋转两圈，洛克将枪放下，伸手将盖伊从地上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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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具体要做些什么呢？”盖伊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跟着杜兰将手推车上的包裹拿了下来。

“该你知道的会告诉你，”离他最近的工作台边的男人像是台机械，冷冰冰地对盖伊说。

他带着一副金属手套，栅格平面反射出亮晶晶的光。他的面前堆满了试剂瓶和各种颜色的液体和材料。正拿着一只有着长长的瓶口的试剂瓶，瓶中都装满了冒着气泡的绿色液体，雾化的蒸汽袅袅腾起。另一只瓶子里装满了水，里面是一株发光的藻类植物。

洛克正在同装着植入式的下颌板的人低声交谈，忽然冲这边比了个手势，杜兰用手肘碰了碰盖伊。

“什么事？”“你的入会仪式。”

说罢杜兰走向洛克面前的桌子，并挥挥手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人停下手里的活计，所有人聚集到一张空的长桌前，他的手背上有一个醒目的丑陋伤疤，像是被什么动物胡乱撕咬造成。

盖伊想着，愣愣地跟着他们。

洛克两只手撑在桌子上，见盖伊过来，从桌子下方取出几样事物，他一一指着介绍道。

“这是肥皂，你在上面干过，应该知道，肥皂是用脂肪和碱水做的。那你知道肥皂是怎么发明的吗？”

盖伊摇摇头。

“落后地区的妇人知道河流哪一段最适合洗衣服，在举行葬礼处的下游，因为尸体燃烧时，水冲刷灰烬会产生碱液，就是这个，融合了尸体被烧融的脂肪，就能排出最原始的肥皂流入河流。最早的肥皂是用英雄的灰烬制成，没有痛苦和牺牲，就没有收获。”

洛克又指了指肥皂旁边的一块发臭的肉块。

“盐分的量要很正确，所以最好的脂肪是人体脂肪，”听到这里盖伊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洛克坏笑着又指了指头顶上方，“全世界最有养分，最肥的脂肪，无与伦比的。但想要从人身上提取脂肪太引人注目，而我们头顶就是肥皂厂，所以我们使用更加方便获得的植物脂肪。”

接着他从另一边的冷藏室里拿出一只铁桶，里面是一些已经冷却凝固的脂肪。

“在提炼脂肪时，脂肪会浮在表面，冷却变硬后，原始的脂肪会分层，使最纯萃的甘油留在上再加上硝酸和锯屑，嘣！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他用手指刮下一片固体脂肪，冲盖伊丢去，盖伊猝不及防，狼狈地跳开，身后的地板被炸出一道黑印。

惊魂未定的盖伊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黑印，许久才缓过神来，“所以，我们要制造炸药？”

“没错，做肥皂，你可以得到无限多的炸药”

洛克像是公学里的讲师，用简单明了的方法将最危险的知识变成连三岁小孩都能学会的基础技能。

“而你要做的，跟你白天的工作没什么差别，混合之后小心的搅拌。”洛克赤裸着上身，脖子上挂着一副自制的呼吸面罩，炙热的电灯烤的他汗流浃背，但作派像是科学院里的教授。

“等你把这部分都掌握了，可以去找查克学学怎么用贝里安蘑菇制造神经毒气，或者找帕拉尼克学学怎么做凝固燃烧弹，那些是比较进阶的知识。”他指了指一边金属手套的查克和刚才同杜兰一起回来的，装着植入式下颌板的帕拉尼克说道。

接着他冲盖伊伸出手，“把你的手给我。”盖伊乖乖地把手递给他，以为教学还没有结束。

洛克从手边拿起一个罐子，上面潦草的标注着“碱”，然后将罐子倾斜，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盖伊手背上。

“这个叫做化学烧伤。”

盖伊的手像是突然伸进炙热无比的火炉中，手背上的皮肤迅速发红溃烂，剧烈的疼痛像一道雷电将他的身体和意识劈开，几个人迅速上前将他按在桌子上。

意识在崩溃的血管奔跑，爆破的血管喷溅出火热的淋巴液。神经在身体组织里像地雷拉发线一样浮起来。脓肿在他身体的外层组织上像白色珍珠一般膨胀开来，然后留下白色的浓稠组织液。

“你不用胡思乱想，这比任何烧伤都要痛，而且绝对会留下一个会把姑娘吓走的疤。”洛克的声音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盖伊除了痛呼发不出一丝其他声音。

“好好地感受这疼痛，不要想着逃避。”

盖伊奋力挣扎着，削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险些挣脱，然后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按住他的行列。

盖伊竭力试图将注意力从灼烧的手背上移开，但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烤焦”和“流脓”，接着他看到桌子上有一个脏兮兮的瓶子，里面是透明的液体，瓶口歪歪扭扭地标注着“醋”。

洛克注意到他的眼神，一把抓起装着醋的瓶子丢开，瓶身撞在墙壁上，碎成一地凌乱玻璃碴。

“教典上说父亲就是神明意志的延续，我没有父亲，你没有父亲，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没有父亲，这是否说明了什么？关于神？”

洛克的手握成拳头在空气中用力挥舞。

“看着我！你还在痴信神明存在？想想吧，如果祂真的在某个地方静静看着我们，看着我们痛苦，遭受我们遭受的一切，那他还值得你去相信吗？”

盖伊的意识逐渐消散，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然后洛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意识和感觉像是海水灌进他的脑中，脸颊火辣辣的疼，但身体逐渐停止颤抖。

“现在，你还认为，我们需要祂吗？”

盖伊上下牙齿死死咬着，根本不知道他的牙龈开始向外冒血，他狠狠地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去他妈的！”

“对！去他妈的，去他妈的诅咒和赎罪，我们是被神遗弃的人，所以停止浪费时间相信那些虚伪的谎言，醒来吧，睁开眼睛！

”看看你周围真实的世界，我们同那些高高在上的科坦人长着同样的脸，说着同样的语言，但我们的命还不如牲畜值钱。”

“接受这痛苦，拥抱它，刻在你的脑子里，让它时刻提醒你这世界有多么扯淡，然后跟着我，我们一起来改变这世界，找到真正的自由。”

盖伊进入了一种十分奇妙的境界，他还是可以感受到手背上剧烈的灼烧痛感，但同时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苦，脑海里似乎有两个意志，一个像是受伤的野兽不断挣扎翻滚，另一个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冷冷看着手上的溃烂，像是在看着别人痛苦。

按住他的手松开了，整个房间静的可怕，盖伊缓缓站直，漠然的望着洛克，洛克将一个玻璃瓶塞到他手中。

用牙齿咬开瓶塞，将整瓶醋倒在手上，灼热缓缓停止，他不再在乎，他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什么使命，生活，金钱，全都不重要，他现在只想好好活着，好像失去了知觉，又好像什么都能感知到。

洛克举起自己的手臂，手肘处是一道丑陋的疤痕，所有人一齐向他展示，肩上，胸口，脖子。

盖伊惨白的嘴唇微动，露出被血侵染的牙齿，“真是一群疯子。”

他脱下上衣，将衣服卷在手上，用力一拳打在洛克脸上，然后伸出另一只手。

洛克擦掉嘴角的血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

“欢迎加入剃刀帮，伙计。”

“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盖伊的眼皮微微抽动，“我谁也不是。”

*改编自《搏击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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