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照亮那些黑暗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那扇门，雄伟的，几乎顶得上五层楼的门，从那扇门里出来的人都是他所触碰不到的阶级，而这些人里没有一张脸，是他朝思暮想的脸。

昨夜大东说了那些之后就被老大的电话叫走了，他以为躺在床上没动静的卢野睡了，轻手轻脚地开门离开，殊不知，当他关上门的那一刻，黑暗中的眼睛缓缓睁开，神色不明。

就连卢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走出来，他的腿明明还不能走很多路，可走着走着就到了豪庭，这个离家快十公里的酒店。

一直等到日出，等到天亮，等到影子都斜成了45°，还是没有等到她。

或许是看错了吧……还是昨晚已经走了……

在这场思维的天人交战中，没有胜者，眼前恍若白烟的柏油路面是观众。

他终是没有等到赵十安，站在那个位置很久了，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便用唯一的那只手抓着铁栏杆，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直到大东跑来拉他回去，才结束这场战争。

他输了，连同好不容易活起来的心气儿也死了。

大东像是扛着一具死尸般把卢野带回家，刘叔等在门口神色凝重，谁都看的出来，这些天两个孩子之间的相处早已经超越了朋友的范围，一方突然离开，剩下的一方总会暂时无法接受，卢野性子深沉，恐怕这一关不那么好过。

远远看到回来的两个人急忙走上去帮忙，毫无意外，卢野的身体几乎昏迷，又开始发起高烧。

诊所的李伯伯赶来打起了吊瓶，看着床上的男孩儿叹气，屋子里的气氛无比沉默，谁都没心情说话。

烟雾弥漫，像是电影里的迷雾森林，大东拿出手机给健哥打电话，想再要点钱，结果被人臭骂一顿挂断电话，刘叔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出来混，情比纸薄，流血流汗并不一定能换到同等的报酬，太多人因此自毁前程，年纪轻轻就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他想大东也能看清这一点，跟卢野一样，找个踏实的活儿干。

只是自己也亲身经历过这个阶段，明白“听人劝”这回事，根本没什么用，要靠他们自己悔悟。

大东身上没什么钱，掏出许多零碎小票递给李伯，满脸歉意。

“不好意思李伯伯，我现在身上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先赊着，我会想办法尽快给你的！”

“别着急，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给，别想歪门邪道啊！”

“嗯，我知道，谢谢您了！”

面对救死扶伤的医生，像大东卢野这样的小混混是非常敬重的，即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会把所有的礼貌都用上。

卢野在昏迷中嘴唇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刘叔侧着耳朵趴在他嘴边细听，微弱的声音只有一个字——妈。

就像是人类的本能，遇到事情总会第一时间喊妈妈，仿佛那是庇护所，也是救世主，卢野也不例外。

大东突然踩熄烟头，清了清嗓子：“刘叔，麻烦你照顾下他，我去拿点钱！”

“你去哪儿拿钱，别乱来！”刘叔立刻反声询问。

“放心吧，我那么多女朋友，借点钱有多难，走了！”

男人离开的很潇洒，走出胡同口就换了副表情，靠在电线杆子上翻手机，几百个联系人，各种花名应有尽有，却一个能借钱的都没有。

他去会所找到张颖，没敢说赵十安的存在，骗她卢野的骨折出了问题得重新手术，希望借点钱。

张颖二话没说，跑回宿舍拿出那张卡，连同密码一起交给大东。她关心卢野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甚至想过再干几年攒些钱，就跟他一起回老家开个小超市，买套房子生个孩子，以后就可以平平淡淡的生活。

她觉得卢野跟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很阴郁很深沉，就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人，她想做一束光，照亮那些黑暗。

大东拿着卡取了些钱，先是还清了李伯伯的医药费，又给刘叔结清了房租，出门给卢野买些吃的，如果一家汽修厂招学徒，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走进去。

*

季南临走时对赵十安说了两句话：“我已经把你买下来了，以后你就是我季南的人，不用再回金城”、“我给你安排了新住处，现在在装修，你就暂时住在酒店里，这是我的副卡，喜欢什么就去买”。

卢野把她当女孩儿，季南把她当女人，附属自己的女人。

赵十安看着深蓝色的卡片一直摇头，她并不懂银行卡信用卡的意义，在她眼里，那些薄薄的粉色钞票才是钱，才是能给卢野做手术的东西。

“不要…这个！要钱……”女人咬着下嘴唇，把手伸到季南面前。

男人嗤笑一声：“真是傻得可以！”说完身子一探，亲吻了她的额头。

最后她也没有拿到梦寐以求的钱，而是得到了男人一句玩笑“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回来给你很多很多钱……”

她把这句话当承诺，坐在屋子里一直等，门外过道传来一丁点声音，她都以为是季南回来了，忙不迭的跑去开门，结果只是陌生人的路过。

身后是俯瞰整座城市的窗口，她却只面向门口的方向，等待像是玩笑的“希望”。

季南这一夜并没有回来，他忙着跟规划局的领导吃喝玩乐，想要拿下一个棚户区的市政改造项目，这种套路已经玩得非常溜了，几乎成了规章流程，但是季南作为老板，还是得出面伺候好这些一把手，以给自己铺路。

其实说起来，他本不需要这么累，富二代出身，只要安安稳稳不出什么大差错，等着继承家业就好了，可是偏偏性子倔，在父亲的董事会上夸下海口，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开拓另一个领域。

于是，整个家族都在做医药行业，他就另辟蹊径，搞起了鱼龙最为混杂的房地产。

当城市地价越来越高，开发商手里的资金几乎全部压在地皮上的时候，季南再一次独辟蹊径，接手了旧城改造这种棘手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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