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来卖的人

男人手机相册里终于有了两张照片，照片里是同一个女孩，穿着男人宽大的T恤短裤，一张站在地上抬头看天，一张扒在梯子上触摸鸟窝，刘叔也在第二张照片里留下了身影，上半截身子入了镜，露出一张侧脸。

手机上的显示屏只有一寸照片那么大，人脸都是模糊的，可他却觉得这比电视里的人都好看，比明星还耀眼。

卢野开始做梦，色调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梦，黑色和灰色消失不见，白色和蓝色占据了大幅画面，感觉像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突然变成了阳光下飞翔的雄鹰，踌躇满满，对未来充满希望。

他开始规划人生，想要找个正常的工作，最好是离出租屋近一点，离她近一点，甚至脑海里已经帮自己物色了几个行业。

修车，虽然累点苦点身上脏，但是赚的钱干净；

学装修，也算是一门有前途的手艺；

学厨子，能为她做好吃的饭菜；

……

他的每一个规划里都有她，好像这个只认识十几天的女孩子就一定会跟他在一起一辈子似的，那么喜悦，那么兴奋。

看日出……

看日落……

看她忙碌的身影……

看她香甜的睡姿……

*

变故总是发生在一个人最快乐的时刻，像是长了眼睛，看准时机有所图谋，阿勇和几个男人找到了这里。

其实在半个月前，也就是赵十安走失的第二天，季南就把监控片段发给了梅姐，一同告知的还有这条小巷的名字。

梅姐当天就带着几个人过来了，只不过恰好碰到刘叔背卢野进门的画面，改变了主意。

刘叔那张脸，是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脸，甚至因为这张脸，动了放弃赵十安的念头。

今天，是季南预定的日子，原本以为他知道赵十安脑子不够用会取消预定，做好了退钱的准备，没想到一早就收到短信，跟上次的内容一样：豪庭8868，十一点之前见人。

她吩咐阿勇无论如何要把人带回来，打也好抢也罢，先带回来再说。

刘叔出去交水费，赵十安正在打扫院子里的落叶，卢野则半靠在躺椅上看她，忽然，一群胳膊上都是纹身的人闯了进来，站在不大的院子里凶神恶煞。

其中一个人唤了声“勇哥”，女孩儿这才看到人群中间的人，她开心坏了，朝着阿勇笑，扔掉手里的扫把就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阿勇面前，卢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赵十安！”他用近乎于嘶吼的方式叫她的名字。

女孩儿回过头，脸上依旧是笑容，她大声的说：“回去…有钱…”

见到阿勇开心，是因为她以为终于可以回宿舍拿回床铺下压的钱，拿到钱，就能给卢野做手术，他的腿就不会疼了。

而卢野听到这句话，却以为是赵十安嫌弃他穷，要回去继续用身体换钱，医院里她和梅姐的对话，他一直记得。

院子里的人走了，男人甚至都没来得及从躺椅上站起来，那些人就带着他唯一的光明走了，走的干干脆脆，仿佛从没有来过。

刘叔回来的时候，卢野坐在院子中间像是失了魂，眼睛呆滞地看着天，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

“卢野！卢野！赵十安呢？”他扫视一圈，没见到熟悉的身影，走到男人面前询问。

“走了……”

“走了？去哪了？这片这么乱，你怎么让她一个人出去啊，万一再碰上小流氓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脑子不好使……”

“呵，她脑子好使！”带着嘲讽的一声“呵”，不知是在说赵十安，还是在说他自己。

“你啥意思，我赶紧出去找找，别真出了事！”

“不用了刘叔，她那边的人来接她了。”

“那边的人？什么人？”

“出来卖的人！”

说完这句话，男人一瘸一拐地回了屋，看着整洁的屋子，心口堵得厉害，跌倒在赵十安这些天睡的那张床上，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没哭，只是跌落在发间的液体像是紧箍咒一般，把脑袋死死围住，成为深入骨髓的痛。

*

赵十安回来后第一时间被带到梅姐面前，对于梅姐，她还是有些害怕，不敢过多表现出情绪。

女人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点燃一支烟，走到赵十安面前紧紧地盯着，她没有问她为什么跑掉，也没有问她这些日子在哪儿，短暂沉默过后问出一句：“刘志明现在怎么样？”

刘志明，刘叔的名字。

赵十安并不知道梅姐问的是谁，眨着大眼睛不敢出声。

“算了，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你准备准备，今晚干活！”梅姐捻灭手里的烟，吩咐阿勇带她回宿舍。

床铺下的钱不见了，不管是红的绿的，还是大的小的都不见了，她像疯了一样把被子枕头，床单褥子一层层掀开丢在地上，寻找能为卢野手术的钱。

她想问问其他三个人，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偷”和“拿”的含义分不清，她怕惹人讨厌。

丢了钱的女孩像是丢了全世界一样，独自坐在自己的床板上哭泣，哭声被压着，怕吵醒其他人的美梦。

天，渐渐黑了，梅姐派人过来传话：“换上裙子，跟阿勇走。”

赵十安听话照办，把身上穿的卢野的衣服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板上，换上了梅姐那晚在夜市里给她买的衣服。

跟上次一样，阿勇送她去豪庭酒店，同样的电梯，同样的地毯走道，她慌了，想起那一晚的疼痛还历历在目，那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的事情，脚步后退间，又想起季南给的那些钱，厚厚的一沓。

只要这次不去医院，那些钱就能给卢野做手术了。

8868的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阿勇留下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后退着离开，把这个像地狱一样的房间展示在她面前。

地狱是昏暗的，如同这间房现在的样子，仅仅依靠着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霓虹灯视物，季南站在窗前，衣着整齐，风度翩翩，手里的红酒彰显他的品位，眼中的冰冷却把这一幕出卖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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