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老男人都是有点身份的人,丢不起这个面子,便纷纷扬言要找律师告他们,未成年总有监护人吧,孩子不负责,那就监护人负责,骂骂咧咧的气势,惹得警察也有些反感。
卢野适时站了出来,顺着他们的话说道:“他们说得对,不能这么了事!”
众人不解,连跟他一起打架的孩子也不理解,不这么了事,难道真要叫家长?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只听男人稳稳的继续说道:“我头上挨了一瓶子,胳膊也断了,现在脑袋疼胳膊疼,就这么了事,恐怕会落下终身残疾!”
一群孩子立刻反应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自己脑袋疼,几个见了血的更是添油加醋,把自己说的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警察知道他们是装的,但看着那些老男人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的样子,也不打算拆穿,站在一旁看他们的表演。
老男人们看着这一群孩子鼻青脸肿的模样,也知道事情闹大了对他们的声誉有影响,气哄哄地签了调解书,扬长而去。
卢野沉默着听警察的教育,左胳膊还是抬不起来,稍稍一动就很难受,他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胳膊断了。
这种感觉他经历过,被老卢打断腿的时候,那时候年岁小,镇上的派出所送他去医院打了石膏,可是断的位置在膝盖,不容易养。后来他又被赶出村子走了很久的路,导致现在有些跛,不细看没人会发觉,只是阴天下雨和比较累的时候会不舒服。
关于疼痛这件事,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知觉,比如现在胳膊断了,他也只是觉得不舒服,没喊疼,也没皱眉。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大东等在门口,带他们去吃饭洗澡。卢野没跟着去,一个人回到出租屋睡觉,顺便考虑着从哪里弄点钱,去医院再打个石膏。
房东是个中年男人,以前也是混子,后来混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才收了心,一个人住在父母留下的院子里,把空余的房间出租,靠租金糊口。
他在院子里的老树下支了个躺椅,常常搭着腿坐在上面听收音机,看到卢野一脸是血的回来,按下了关机键。
“刘叔,这么晚了还在听收音机啊?”卢野打招呼。
“看你屋里没亮灯,等你呢。”男人招手让他过来。
院子里只有一盏老旧的白炽灯,灯泡上厚厚的一层灰尘,显得灯光薄弱,即便如此,他也看清了卢野脸上的血和衣服上的鞋印。
“又去打架了?”
“嗯。”
“这次伤的有点狠啊……”
“嗯,刚从局子里出来。”
中年男人看到他就想起年轻的自己,想要苛责两声,转念一想,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苛责别人。
“以后尽量少动手,十八了,再进局子就不那么容易出来了。”
“嗯,知道。”
“你跟我过来,我屋里有碘伏,把伤口处理一下。”
“谢谢刘叔。”
卢野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即使在很真心地道谢,听上去也像是敷衍。刘叔了解他,并没有这样觉得,领着他进屋子,翻找药箱。
碘伏分成了上下两层,上面清一些,下面黑一些。刘叔看不清瓶身上面印刷的字体,递给卢野看。有些字不怎么认得,但是生产日期还能看懂,这瓶碘伏应该过期三年多了。
“怎么样?还能用吗?”刘叔问。
“能,我自己抹。”卢野用力摇了摇,把两个颜色混合。
“这里面没纱布,有两个创可贴,等下你贴上。”
“嗯。”
洋酒瓶打出来的口子有半个烟盒那么大,这瓶过期的碘伏和两个创可贴根本无济于事,但他不想驳了刘叔的好心,照着一般伤口的流程收拾起来。
许是年轻恢复快,此时的伤口已经结了血痂,碘伏倒上去也没有什么感觉,又随便找了个位置贴上创可贴,这才跟刘叔告别,回屋子休息。
左胳膊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吊在肩膀上像是多余的物件,晃来晃去,他给大东发了条短信“胳膊断了借点钱”,等了一会儿没回复,估计正跟那帮孩子洗澡,一时半会儿看不到。
重重得倒在床上,点了根烟,在黑暗中吸着。
“怎么没打死呢……”
*
赵十安被梅姐拉进化妆间,坐在一面周边亮着灯的镜子前,她没见过这么大的镜子,还有灯有花边,觉得稀奇,想摸不敢摸。
梅姐取下她的发卡,拆了她的辫子,用手捋了几下,眉头皱起来,走到门口喊来两个女人。
“你们两个找个包间,把她给我好好洗洗,从里到外都洗干净!”
“知道了,梅姐!”
赵十安被领出去的时候,手里攥着那个小花发卡和妈妈给她绑头发的皮筋,她怕丢,丢了妈妈又会生气的。
两个女人把她放在淋浴头下面冲水,一人占了一个浴缸泡起澡来,等到泡舒服了走出来,才看到她还是那个姿势在冲水,连动也不敢动。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管她傻不傻呢,赶紧给她洗洗,小心梅姐等烦了。”
洗发水、沐浴露,不知道她们用的什么东西,赵十安只觉得香,比村里俏寡妇从城里带回来的香水还香,香得她特别用力的往鼻子里吸,狠狠地呛了一口水。
洗干净的女孩儿有一种纯天然的美,像是未经世俗熏染过的白荷,因为稀少,夺人眼目。
梅姐看到她的时候眼前一亮,对赵十安多了点好感,觉得她特别像自己喜欢的一种植物——摇钱树。
“你在这儿想叫什么名字?”梅姐按照惯例让她自己取花名。
“偶叫大撒。”
“什么什么?大撒?”
女孩儿点点头,不像是开玩笑。梅姐又问向身边的人:“她爸把她身份证留下了吗?”
“留下了梅姐,在这儿呢,我还没入档案。”
女人接过来一看,抬头出声:“你不是叫赵十安吗?”
女孩儿又点点头,算是回答。她知道自己叫赵十安,可家里人觉得这个名字是占了弟弟的不许她叫,村子里同年龄孩子的玩伴也没人叫她的名字,“大傻”和“六女”算是她听得最多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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