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之丘,天澜之水,苍黄东土,桑竹天南。
累累白骨,浮尸百里之间,世人敬而远之,无不望而生畏的那一座高楼在一缕烟火盛开之下化为灰烬,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人头尸骨都随着上流的清水落入那片死亡的潭水湖泊,不出一日的时光,江湖上便传开了洪楼已被皇朝颠覆的好消息。
却也有人在无意间见到,那洪楼的残骸之中,依旧飘摇着那一面漆黑的破布衣裳,在那沾满了鲜血诅咒的布匹覆盖之下,那一柄位于天下第一的剑晃晃悠悠的被一只手紧紧握着,路过的人都知道,那是洪楼楼主的尸体,也是这座阁楼中唯一一位杀手的苍白手臂。
北冥有子,三岁开蒙,五岁读遍诗书典籍,八岁便已舌战群儒而不败,堪堪十岁之龄便能够翻山越岭,徒手战那山上的百兽之王,十二岁离开北冥却是销声匿迹不再出现,直到这片土地开始燃起战火,平民百姓流亡之时,才有了那么一座名为洪楼,实为北冥天阁的‘地狱’趁着这番乱世登天而起。
“那北冥青衣,若是饱读圣贤书,看遍天下趣事,也不失为天地之间的一方学士大家啊!”,天澜山川,距北冥不过百里之遥,却是由冬转春,一汪碧绿之水流经整片险山峻岭,只有在那地势稍稍平坦一些的地儿上才有些老迈的学究们居住于此,看着天尽头的血腥之红,对那北冥之子颇有了解的那些个学士,皆叹息而回,留下一道道惋惜的黑影,就连那一日日发芽,掉落的柳树也不再摇晃,夜空之下,只响起阵阵预示着悲惨的乌鸦鸣啼。
皇朝更替,日月轮转,无论是何方神圣,他的世界都会慢慢的沦落在那骄奢自满,纸醉金迷之中,一代又一代的君王帝皇看守着这方看不到尽头的土地,一代又一代的平民百姓替前者耕作着脚下的那一抔黄土黑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张望张望,去看看那千年,万年来都不曾有过变化的一袭黑袍,一柄长剑。
于东之极者,一座小小渔村却是与世无争的在那沧澜之海的包容下繁衍生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人儿和小孩儿都满足于这样的闲适生活,不去管谁家的孩子又考上了哪家州府的状元探花,也不去打听谁家的姑娘小伙到了可以出嫁娶亲的年龄。
有的,不过是每日三餐,破旧瓷碗中的那么一条海鱼,那么一根咸菜罢了。
“哑叔叔,你再耍耍那把剑好不好?”,小孩是渔村村长家的长子,也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如今正蹲在一块石碑前,一边抚摸着石碑上的红色文字,一边与身侧那宛如乞丐般窘迫懒散的男子愉快的交谈着,还时不时拿起从家中梧桐树上折下来的树枝在脚下的沙滩上比划着,好不快活。
“哑叔叔,厚德爷爷说了,你以后可以去我家帮帮忙做些重活,那样你就可以留在我们家吃上一日三顿的饱饭了!届时还可以出海打渔,这样哑叔叔你就可以帮我看看那大海究竟是什么样的,看看大海的外边是不是还有一座小渔村爷爷们未曾见到过!”
“哑叔叔!”
“哑叔叔···原来你就是书中的神仙呀,永远都是这副模样,可是我就要死了,家中的余粮都未曾去太阳下晒过,那些鱼干儿呀也早已经不能吃了,琴儿这个小丫头也不知礼数,惹得她妈妈心烦···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我都没有和你说过呢”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一辆马车在经过那早已沉入尘埃之下的洪楼废墟时,那马车中的一双眼睛却是清晰的发现,千,万年来都不曾消逝的那一袭黑袍却慢慢的朝天空扶摇而起,那一柄似乎不会生锈的剑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琴儿,你要记住,哑叔叔是家里的贵客,你要待他如待我,见他如见我,若是有任何不敬,我可不会安心的就此离去···”
“哑叔叔,若是我走了,一去不回的话,请你一定要看好这个家,琴儿也就拜托你了”
人隔天地之间,命也有它的终点,曾经的渔村孩童却也是走到了自己的临终点,还未长大的琴儿被那邋遢的男人抱在怀里痛哭流涕,那是她的父亲,从小就喜欢教她读书看字的严厉长辈,可是着眼睛不过眨了才几年,就这么不讲义气的撒手离去,只留下她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儿和那在棺材旁想要随之相伴的母亲。
感受着那双粗糙大手的温柔安慰,小女孩回过头看着自己父亲叮嘱要让她尊敬的男人,怯生生的开口道:“哑叔叔,你会一直保护琴儿吗?”
“哑叔叔!等我长大了!就让我来保护你!这是爷爷教我的,强者的职责就是保护弱者,我以后一定会是整座渔村最厉害的船夫,能够抓到最大的鱼!”
江南桑竹。
古有气运命理之说,或许是阻挡在龙门前的那一道高山峻岭被那海水一年年的洗刷成了此刻琴儿眼前的那一座不过百丈高的小山,绣花轻挽的衣裙之后是她亲手打下的偌大家业。
“你这小子,吃了一辈子的苦,自个儿也是个不读书不识字的愣头青,没想到还真给你生出来个宝贝儿呢”
“既然是女儿,村口的老道士也说了,琴棋取一,男儿为棋,天地为棋,尊贵非凡呐!女儿为琴,清泉流响,俏丽多姿,实乃一方佳人”
或许在海边小渔村的人们眼中,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的琴儿应该找一个与之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最不济也要找那京城做大官的官人才对,但在家中唯一的长辈去世,琴儿大权独掌之下,作为大小姐,亦是夫人的她却是轻蔑的看过每一位曾跨过门槛的青年才俊,转身之后,对着角落的那一抹高大的阴影露出难得的柔情。
“哑叔叔,你觉得这些个达官贵人家中的子弟,如何呢?”
从母亲去世伊始,从那所有人都称之为哑叔叔的男子挥舞着手臂,支吾着嗓音开始单独照顾她时,琴儿的心里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男人,每当前来求亲之人来到富丽堂皇的厅堂,她总会让哑叔叔将他们赶出去,这一日也不曾例外。
回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幼儿的时候,父亲的叮嘱依旧萦绕在耳边,当初的她或许不明白,如今的她却是什么都懂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哑叔叔跟随照顾自己十数年却始终如一的展露着那浓密胡须下的面容,从座椅上站起身走至角落,左右环顾无人的厅堂后,伸出自己那双如玉莹润,白皙纤细的小手轻轻的触碰着那为了保护自己而被烧断了一截的眉毛。
“就算富甲天下又能如何?父亲,母亲一一离去,如今琴儿也已经年岁十六,可琴儿还有多少个十六可以走下去呢”
“哑叔叔,你能不能答应琴儿最后一个任性的请求?”
那一日,琴儿心中的,眼前的哑叔叔终于将自己脸上的胡子给刮了去,但还没来得及看上几眼,本就娇弱的女孩终究还是倒在了男人的怀里,苍白的脸色预示着地狱勾魂的使者将要来到她的家,将她带去堕入往生的轮回苦海。
女孩看着清洗干净的男人,笑了,似那夏日盛放的莲,也似那苦寒不惧的梅。抹去眼角不经意间懦弱而落的泪滴,琴儿挣扎着将自己的身体缩了缩,靠在了男人的怀里,感受着渐渐冰冷的怀抱,她知道,父亲在十六岁死去,她也定然会在这个时候死去,但她做到了,为了自己眼前的,保护了整个家族不知多久的男人挣下了数之不清的,用之不竭的金银财宝。
“吱哑”
春秋求来,大门前的树叶开始凋零,男人打开了尘封许久的宅院大门,漆黑的眸子冷漠沉寂的看着不断的从眼前经过奔走的人影,手中握着一把不知多久未曾出鞘的剑,呼出一口热气,却是伸手将大门再度关闭,走入了厅堂最深处的那一间房屋。
“北冥青衣,你可曾后悔过?无论是离开北冥天阁,还是躲避死亡隐藏在那本可安乐平和的小渔村,亦或是如今的苟延残喘?”
“北冥青衣,他们不会让你死的,你也不会死,那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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