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竹倾甘做诱者

“属下无妨”，鬼军僵硬的缩了缩叶怀笙敷药的胳膊，隐藏在面具下的神情略微有些不大自然。

叶怀笙抬起眸子，轻叹口气：“你莫要动了，若是你实在是不大习惯，便将这药拿回去，自己涂抹吧”。

“是，属下遵命”，鬼军恭敬的接过了那个瓷白的瓶子，微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愣，旋即自顾自的暗自冷笑一声，痛斥自己的痴心妄想。

“既然药丸已经喂下去了，那明日清早便送往南鸢吧，今夜还须多加谨慎，莫要节外生枝”，叶怀笙从桌上拿起一盏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对了，近日来阁中可有异动”，轻抿苦涩且醇厚的茶水，叶怀笙的舌尖尽是茶香肆意。

“玄武与白虎，许是要动手脚了，近日来往极其频繁，且”，鬼军突然停下了话头，支吾的不知如何讲出口。

叶怀笙顿了许久，还未听到下文，晶亮的眸子瞥向了神色有异的鬼军，嘴角挂起了浅淡而又寡薄的笑：“无妨，说吧，又听到了什么刻薄话”。

看着叶怀笙已然无所谓的模样，鬼军不禁有些许的难过，曾几何时，这个如同女阎罗一般的姑娘，也只是一个肆意玩乐，不计晨晓的闺中女儿啊，可现如今不过是为了孩童时的一句承诺，便硬生生的担起了本不属于她的仇恨，世事无常，也止步于此了吧。

“宣令堂执事不曾告知玄武您是因何事而寻他三人，且嘱咐道今后莫要唤他的名字，走后不久玄武便嘴毒道，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女人的走狗”。沉吟半晌，却不知如何结束这番话语，只得这般拦腰截断，装作不经意的停了话头。

叶怀笙轻笑出声，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桌案上，揉搓着被灼痛的指尖，神色散漫：“不过是这话罢了，你还这般愤愤不平，也是苦了宣令堂执事那般耳聪目明的一个人了，玄武嗓门向来就大，他定然是听到了”。

看着叶怀笙眼角眉梢挂着的无谓，鬼军也不似方才那般严正：“许是听到了的，回宣令堂的一路上，也是愤然的许久，袖口都被攥出了几道褶皱”。

临近傍晚的斜阳洒落着暖人的光，浅浅淡淡，却又这般真实。

由着朱雀宿主是女子的缘由，朱雀堂距离叶怀笙的书房最是相近，年玥不过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经跨进了朱雀堂精巧且厚重的门扇里。

竹倾也是个极会审时度势之人，知晓玥漓触怒阁主被送往南鸢后，便主动向性子怪癖的年玥示好，她也知晓因着平日里的缘由，宿主之位与自己许是没了缘分了，那便只能继续去讨好新任宿主，不过是为了生存，在这仓期阁，却已是难成了这般模样。

年玥方才跨进门去，便看到竹倾垂着头在不远处的梨树下徘徊着，曾经乌黑的长发中，竟然有了几丝雪色，当初也是二人一同进的这朱雀堂，原本应惺惺相惜的二人，却终究还是分道扬镳，走了自己的路。

年玥止住了步子，缓缓而动的衣角在脚盼轻抚：“你是在等我吗”，望着梨树下端庄且深沉的女子，年玥不禁晃了晃神。

“是啊”，竹倾回过头来，细碎的鬓角散落了几根发梢。

“是宿主了吧”，她的眼中竟不曾有过半分艳羡，满是浓浓温情，在这以冷情著称的仓期阁内，却是暖人。

年玥忽视掉了竹倾话里的柔和，还是如同往常般冷着脸，模样对付：“宣令堂的人还未曾来，总是不名正言顺的”。

而竹倾也丝毫不在乎年玥的刻意淡薄，依旧笑意盈盈，一束泛着微黄色的柔光印射在她的眼中，却落下一地寂寥：“无妨，与我而言，你担得起这份位置”。

年玥冷哼一声，语气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薄凉：“当初你不也曾对玥漓说过这番话吗，现如今还是莫要对我说了，我可不想落得她的那般下场”。

竹倾眸子中少了几分微光，神色也带上了些许的悲怆，吐露出的话语，却是从未有过的真挚：“玥漓啊，她受不了屈居人下的那份窝囊，而你不同，即使被那般针对，你也依旧在星主的位置上稳稳当当坐了三年，你是个不疲于忍耐的人，所以我觉得，你担得起这份位置”。

看着愣怔的年玥，竹倾嘴角扬起，将春日里的湿气也一并扫光：“过两日便是招暗了，四个堂中皆需出一人，以作诱者，朱雀堂里，便让我去吧”。

“你可知做了诱者，会有何下场”，年玥心急的迈出了半步，压制着自己已有微微颤抖的声音。

“轻者残废，重者，死无葬身之地”，竹倾的嘴角依旧含着笑，可她的眼中，也有有着明明晃晃的泪痕：“来了仓期阁也有年头了，我知晓身为诱者，会有何下场，不过年玥啊，你便念着你我一同进了朱雀堂的情分，圆了我的心愿吧”。

竹倾抬起步子，轻缓的走过了年玥身畔“你若今后还能记着我，也不枉我在这仓期阁内步步为营，苦苦支撑了这数年时日，你若是将我抛诸脑后了，我也绝不怨你恨你，毕竟也是我自己造的罪孽。往后时日，若是得了空闲，去代我看看幼时村口的那株白杨下，可否还有阿公阿婆围坐一团了”。

那是竹倾，最后一次完好无损的同年玥讲话。

早春时节的傍晚，带着渗骨凉意的晚风吹散了年玥的呆滞，当天边那片如同白杨模样的云朵四散分离时，她才从口中费力吐出一句：“好”。

梨树微颤，梨花花苞萦绕的香气与年玥腰间那个梨花香囊遥相呼应，如同挚友般相死相依。

数年后的一个早春，年玥立在一树梨花下，仿似穿过了时间的洪流，她又隐约看到了那个执拗且不屈的竹倾，也更是明了了她曾经的那番话语，究竟是何深意，只可惜，年玥顿悟的太迟，执着的却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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