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所谓谪仙

等到夜猫意识苏醒的时候，火鸟已经差不多将形态稳定了下来。

“你醒了。”火鸟机械般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

夜猫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先唤醒自己裂成两半的身体，然后将它们融合进火鸟新变异的身体中。

夜猫的意识也和火鸟重合了起来，同一时间，他感受到了这副新身体的每一处变化。

隔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震惊。你竟然如此大胆。”

尽管这本身就是夜猫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当他通过意识切实感受到火鸟的杰作时，依旧是大吃一惊。

火鸟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长着两双翅膀的、深红色的——猫。

这只猫的速度丝毫不逊色于已知任何文明的主力战舰，它飞行时，背上四只火焰般赤红的翅膀有节奏地扇动着，每扇一下，都会有无数闪动着七彩光亮的粉末从翅膀上脱落下来，然后在稍远的地方再度发生碎裂，最后，这些碎到几乎看不到的粉末会整齐地朝向后方爆炸，绽放出好看的七彩流光。

如果有人从远处看的话，大概会觉得这只大猫的背后，跟着一条闪闪发光的彩虹吧。

不知是否是经历了变故的原因，火鸟没有像往常一样模拟人类的思维和语气，依旧机械地说：“经计算，方案Y779是当时的情况下成功率最高的解决方案。”

说完，她又加了一句：“这艘生物飞船，你可以叫它‘彩虹猫’。”

夜猫沉默了好大一会，问：“疑惑。我休眠了多久？”

“一百四十二个小时，五十五分，三十七秒。”

“疑惑。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指定星球？”

“十九小时后进入目标所在区域，预计检测时间三小时，预计登陆时间二十分钟。”

夜猫应了一声，看了看前方的星空，转移话题：“认真。我感应到你在这副身体里藏了很多分区，你要把它直接当成基地来用？”

“是的。经分析，陆云的行为违背正常逻辑，计算相关资料数据，60%可能性背后有青叶在指挥他的行动，因此我必须修改原计划，改变原定目标。”

听火鸟这么分析，夜猫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轻松。一切都听你的，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好。”

“好的，我需要集中注意力控制主要身体部位完成飞行，无暇分心，现在请你控制核心层第三号区域，加载名为‘李扬曦’的生物科研数据，建立生物反应室，培育实验型生物载体。”

“认真。明白。”

说完，夜猫毫不犹豫地将意识转移到所要负责的区域里，却是没有注意到，火鸟微微晃了晃大猫的头，微微叹息了一声。

之后的十几个小时里，两个人之间都没有再进行任何的交流，各忙各的事情，仿佛吵架了一般。

静谧的宇宙里，只有一只彩虹猫在振翅飞翔。

等到终于抵达目标星球的外围时，夜猫终于忍不住，停下了已经开始运作的生物培育机器，回到火鸟的意识中，说：“烦躁。我需要连接网络。”

火鸟的回复很平淡：“信号站已构建，核心层第十区域，你自己有权限进入，无需向我申请。”

夜猫干脆利落地将意识全部移进型号站里，不过还是在完全将自己沉入网络信号中之前，对火鸟说：“认真。从现在开始，身体主导权归你所有，如果有什么事，在网络里找我。”

然后，他不等火鸟回复，直接从这副身体里消失了。

火鸟感应到夜猫意识的离去，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有条不紊地控制着彩虹猫开始检测起这个星球的环境。

同一时间，上千个星系之外，人类星域中某个星球的一处山间小院里，一个古装女人的眼前忽然多出一行血红的文字：

“贱人，你死定了。”

她丝毫不觉得惊讶，反而宽慰一笑，对身边的人说：“那只鸟，终于醒了。”

站在她身边的人摸了摸自己金属打造的身体，深吸一口气后，阴森森地说：“我的复仇终于要开始了。”

古装女人一摆手，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身前的一幅画。

画上有只蹲坐在屋顶的黑猫，它冷冷地盯着一弯明月，好似下一刻就会腾空而起，飞到天上将那月亮咬下来一口。

“猫公子，你可一定不要让青叶失望啊……”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眼神好像穿过了画上的那只猫，投向了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的某个人。

被她盯上的人自然是夜猫。

他放弃了身体的全部控制权，此刻却是遇上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这宇宙中任何的智慧生物想要进入这个网络世界，都必须有真实存在的身体才行。

这个身体的DNA就相当于是每个人的账号密码，谁也顶替不了。

可是夜猫放弃了身体，所以他虽然进入了网络，但却卡在了登陆的关口。

太久没有联网，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夜猫很是自责。

不过他是肯定不会再把意识退回去的，先不说会不会引起火鸟的嘲笑，如此异常的行为，很可能会将费了那么多代价造就的新身体暴露在有些人的眼前。

如果真被他们知道了，夜猫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他很干脆地将意识形态的自己变成了一堆代码的样子。

这个网络世界尽管经过了宇宙中多个外星文明的升级，但其最根本的源代码之中，还是有着人类世界通用的字符存在。

夜猫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变成一段源代码，绕开这个对身体DNA的验证。

代码眼中的世界无疑是非常枯燥的，原本优美的载入景象，变成了各种宇宙文明基础代码的堆叠，所谓的绕开验证，也就是在一堆代码之中找到和自己身体某一部分相同的地方，然后一点点穿过去。

如果不是夜猫的意识曾主导过那台来历神秘的生物计算机，或许就要在这个步骤上，在浩如烟海的代码中消耗一辈子的时间。

饶是如此，他还是用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勉强绕开验证。

然后，更大的麻烦来了。

没有身体的他，就如同没有了原来的账号。

他被系统判定为无效用户。

没办法，夜猫只能继续用源代码的形式，在后台跳过某些用以验证的关键区域。

十几个小时后，他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化身为一个刚刚成年、刚刚获得网络准入资格、名为“叶涵”的人类年轻男性，在距离人类星域几千个星系外的荒泽星域，成功登陆了进去。

叶涵这个名字是有来历的。

在夜猫刚刚苏醒的时候，他不记得自己是谁，迷茫地在那篇废墟中搜索很久之后，找到一个快被星际辐射腐蚀干净的铭牌，然后他就将上面刻着这个名字当作自己的姓名，用了很长时间。

直到后来，火鸟的意识在他体内苏醒，重新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夜猫”。

不过真要说起来，夜猫还是更愿意称呼自己最开始的那个名字。

对他们来说，名字虽然只是个称呼，但终究还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所以一看到这个新身份要取名字，他就直接拿出了叶涵这个姓名。

由于网络世界的规则是现实世界里在哪里登陆，就也会出现在网络中同样的位置中。

所以夜猫，也就是叶涵，在一道浅蓝色的光芒闪过后，现身在一艘停泊着的飞船上。

飞船很小，除了驾驶舱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别的空间，而且也无法自由操控，叶涵的身体出现在驾驶座上的那一刻，飞船就进入了自动飞行的状态，朝着不远处一所空间站飞去。

和现实世界不同的是，真实的宇宙中，这个区域里并没有任何的空间站存在。

叶涵也懒得纠结这么多，毕竟自己只有五个多月的时间，猛一看感觉挺多，但是仔细算算他要做的事情，大概还真有些紧张。

不过还好的是，网络世界里的空间站是可以零延迟传送的，星际间的旅行转瞬就能完成，否则就光是跑到要去的地方，再给五个月都不怎么够用。

趁着飞船自动飞行的空闲，叶涵仔细回想了一下网络世界的种种规则。

这个网络世界按照1：1的规格复制了真实世界已知的宇宙版图，设计的目的是为了缓解全宇宙智慧生物人口过多给环境资源带来的压力，让更多的人通过现实中更少的资源消耗和空间占据，就能享受到相同甚至更好的生活体验。

实际上至今为止也确实有无数智慧生物放弃了现实世界的生活，一直都在网络世界里活着，久而久之，甚至还一度引发了究竟哪个才是真实那个才是虚假的讨论。

当然，这种讨论对于叶涵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不管在哪个世界，他都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对他来说，弄明白自己从哪来，比什么都重要。

尤其是现在，他之所以处处维护已经变质的云溪城，就是因为有些线索断在了这里，云溪城一日不灭，他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接近自己想要的真相。

不过这些对于已经舍弃身体的他来说已然成了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现在的他有非常多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

首先就比如，身无分文的他，要怎么活下去。

在现实世界里，他和火鸟的身体根本无需像正常生物那样进食和睡眠，各种行动所消耗掉的能量，只要晒晒阳光吸收吸收辐射就能得到恢复。

但到了网络世界，他的身体成了最正常不过的生物躯体，原本不是问题的问题，成了他必须首先考虑清楚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死亡的话，会被系统消除所有记忆并踢出网络，想要再回去，不仅要等一个月，而且之前消除的记忆和曾经的身份全都无法找回。

想到这里，叶涵忽然有些悲切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忽然就从一个神仙，被贬下凡间，变成了最普通脆弱的凡人。

这倒也真的应了某件装备的名字——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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