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陆云的故事

陆云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感觉这么奇怪过，他就好像是一脚踏进了某个以他为原型的全息电影里，明明是自己曾亲身经历过的故事，此时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

他如同一个幽灵般漂浮在半空中，看到“自己”盘腿坐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有节奏地呼吸吐纳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陆云记得很清楚，这个时候他刚刚完成了一项极为危险的委托，拖着只剩半条命的身体返回云溪城后，就开始了长达一年的闭关修养。

这时候的时间是3184年，至于是哪一天，要等到这个还在闭关的“陆云”从封闭室里走出去才能明确地得知。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

陆云耐心出奇地好，他的意识就这么飘在半空中，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就一直盯着多年前的自己看。

他从没有从这个角度审视过自己，3184年，也就是31年前，他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丝毫的改变，依然是他最喜欢的一袭白衣，只是相比现在，那时候的他对于意境没有丝毫的认知，身体羸弱得就像一张纸片。

当然，这个纸片的形容是和31年后踏入意境的他相对比，放在当时，陆云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了人类基因所能承受的极限，和所有人一样卡在了这里，不知道如何才能再进一步。

陆云记得自己当时的身体情况非常复杂，一方面，他沿着地球古武学的路子修炼，虽说算不上大成，但也用内力打通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经脉气穴，随时随地都可以纳天地灵气于己身，勉强踏进内家宗师的水准。

然而另一方面，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使用赛莫斯星系的魔法，身体里被强行镶入了某种奇异的物质，每当他运转内息的时候，这个奇异物质就会散发出他所不能理解的能量，强行抵消他的内息运转，并且极为霸道地将他的内力转化成魔法能量，导致他每一次想要有所动作，结果都会引动出莫名其妙的魔力反应。

比如某一次他想要伸手去拿杯子，结果手刚刚动了一下，一道能量波就四散出去，震碎了整个房间的物件。

再比如他不小心摧毁了自己房间之后，点开对讲机想要向别人说点什么，结果一张开嘴，一道三指宽的电流就从他口中飞了出去，把本就一片狼藉的房子整个都引燃起来，如果不是消防系统反应的及时，只怕他可能就要这么葬身火海了。

陆云最开始认为，会发生如此混乱的情况是因为自己的内功完全被魔法所覆盖，于是也尝试过像赛莫斯星人一样通过特定的咒语和动作来释放魔法，但尝试了无数回，摧毁了几十个训练场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由自己内力转化来的魔法能量已然脱离了赛莫斯人的魔法体系，这竟然是一股全新的能量，根本不是赛莫斯咒语和技法所能调动的。

所幸这股能量虽然无法正常使用，但只要他不去催动内功或者尝试使用魔法，就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情况产生。

也就是说，他这时候的状况相当于修习多年的内功被废，所有的战力，就只剩下他的身体和手中那把剑。

然而就是这么个悲惨情况下，他的异能偏偏又觉醒了。

异能不属于任何生物文明的力量体系，它就像是造物主对整个宇宙的馈赠，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它，它也不会跟已知的任何力量相冲突，只不过也没有任何的途径可以主动获取这份力量。

它出现的情况根本没有规律可言，有的生物穷尽一生去追求都可能得不到垂青眷顾，但也有的生物，坐在家里随随便便打个喷嚏，反应过来之后就会发现自己掌握了某种异能。

不同于别的文明把异能视作“馈赠”、“礼物”、“恩宠”等等一系列褒义词，人类最开始把这份忽然出现的力量命名为“诅咒”。

因为对于人类低于宇宙平均水平的身体强度来说，尤其是对于在最初远没有进入宇宙时代的人类，异能带来的力量总是灾难性的。

如果它出现在一个性格完整的人类身上，那也就罢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地球上多了一个横行无忌的所谓“英雄”，可如果它出现在一个恶人身上，那可就不仅仅只是灾难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来了。

很多当时活跃在漫画和电影里的超能力人物，其实有一多半都能在现实里找到对应的实例，之所以一直不为人所知，除了被封锁信息外，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能力超出身体承受范围太多，最后大多都提前衰老，死于寿命终结。

进入宇宙时代后，获益于外星系文明的科技共享，人类这才找到了增强身体强度的方法，更是延长了寿命，异能出现的频率和维持的时间也就随之增长，原本的“诅咒”被更名为“觉醒”。

陆云所觉醒的异能是大脑异化，一些和大脑有关的能力都开始了无休止的增长，他变得忽然可以用意念移动物体，几年后，随着力量增强，他开始能够影响一定范围内的生物情绪，而到31年后，他如果愿意的话，随时都能将自己的意识散布一整个星球。

到此，他的能力还在增长，然而他的身体强度，尤其是脑组织的强度，已经快无法承载这份能力的重量了。

这也是为什么火鸟和夜猫都在极力劝说他安装抑制器的原因。

当然，这份苦恼在3184年是不存在的，这时候的陆云根本没有感受到这份异能给自己带来的良性改变，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为了适应不能使用内功的身体，他做过简单的训练后，拉上欣然和夜猫，丝毫不顾劝阻地接受了一项危险系数非常大的委托，想要通过实战来磨练自己。

然而就在完成委托，消灭干净一个边缘星球上的恐怖组织成员后，他忽然觉醒了。

大脑异化之后，他的思维变得更快，快得甩开神经和肌肉反应几条街的差距，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无法协调好自己身体和意识，在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要么长时间感受不到身体动作回馈，要么还没确定好想法之前，身体就已经把所想到的一切动作都给做出来了。

于是，他刚稳固好没多久的体内能量，暴走了。

陆云对这段记忆有些模糊，他只记得暴走结束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夜猫，这个来历成谜的奇怪生物当时甚至连基本形状都维持不了，半瘫在地上，扭曲成各种奇怪的模样，再然后，他看到浑身是血的欣然走过来，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直接把他打晕了。

在之后的事情就是现在他所看到的这样，他在云溪城最为严密的牢房里，闭关修养。

“你还要坐上多久啊。”等待了两个小时后的陆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话了。

盘坐在那里的他自然是听不到这句话的，只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陆云短暂地愣了愣，想起了什么，和回溯场景中的他一起，扭头看向某个方向。

四周的黑暗被柔和的白光驱散，陆云看到了一扇门缓缓打开，一个窈窕的人影站在门外，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陆云认了出来，站在那里的是欣然。

接着，回溯场景中的陆云开口问：“出事了？”

欣然点了点头，抬手扔过来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陆云接过，随手打开。

里面是一把黑鞘黑柄黑剑穗的长剑。

他把剑拿了出来，扔掉盒子，说：“走。”

欣然还是没有说话，听到他这么说，扭头就走。

回溯场景里的陆云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回溯外的陆云却站着没有动。

他原本也是没有丝毫犹豫就要跟着出去的，但他想起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没能走出那一步。

他破天荒地感觉到了害怕的情绪。

这样的负面情绪已经有多少年没感受过了？

自嘲地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迈出脚步。

回溯里的陆云一言不发地跟在欣然身后，欣然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两人沿着通道走进一家电梯里。

电梯门关上，浮动在金属门上的数字变动着，提示着两人，他们正在上升。

欣然靠近了些，牵住了陆云没有拿剑的手，低下头，用近似于哀求的语气轻声说：

“活下来，好吗？”

回溯外的陆云听到这句话，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欣然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记忆中已经感受过一次，但再次听到，仍然让他无比触动。

回溯里的陆云握紧了欣然的手，扭过身将她揽入怀里。

“好。”

他回答得很干脆，却掩饰不住他略带颤抖的语气。

回溯外的陆云知道，此时的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即将要面对什么，于是这个拥抱就被他当做了最后的温存，至于其中有多少的不舍和绝望，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电梯的速度很快，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就已经抵达了最上层。

两人无比默契地各自退后一步。

拥抱结束，电梯门打开。

慌乱而又喧闹的声音跟着传了进来。

陆云扫视了一下，原本足够装下上万人的空荡大厅里此时格外的拥挤，到处都是从地面升起来的武器装备和挂件，一个又一个物种不同的生物，用各不相同的语言大呼小叫着跑来跑去，连带着夹杂在其中的，各种机械的启动声音，整个大厅一片嗡嗡作响，让人听了非常烦躁。

一个面无表情、身穿漆黑色风衣的男人安静地站在电梯门口，在整个场景中显得格格不入。

夜猫。

他见到陆云和欣然后，挥了挥手，说：“冷静。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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