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人剑

一个手里没有剑的剑客算是什么？

这个问题早在古武的传承尚未断层之前就已经有明确的答案，那些专修器械的武者一旦没了武器，哪怕是一派宗师，也要丢了八成以上的战力。

发现陆云剑断的那一刻，邢一峰的脑海中闪过诸多疑问，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如此幼稚的失误，竟然会出现在眼前这位成名许久的意境级高手身上。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化风入骨的他每一秒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即便是碰巧更进一步领悟了冰风意境，最多也只是让他能够多撑上几分钟罢了。

为了整个古武武林的安全，眼前这人，必须死。

一念至此，邢一峰立刻摒弃了所有杂念，双手猛地一拍，一股寒风自双手间呼啸而出，瞬息之间再次团聚成风暴状。

眼看着邢一峰又要重施故技，手里只剩下断剑剑柄的陆云却是完全没有躲开的意思，他反而向前小踏一步，抬起持剑的右手，义无反顾地刺向邢一峰双手间的寒风。

与此同时，在他周身环绕的火焰也尽数朝着邢一峰压去，那刚烈的模样，就像是要玉石俱焚一般。

陆云如此拼命的样子正好合了邢一峰的心意，他催动秘法之后，早已明白地知道自己已是必死之人，这样舍命相搏的局面，自然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已经注定很快就要死去的人，会怕死吗？

邢一峰心中嘲笑，周身内息更是倾巢而出，引动了更为强烈的寒风盘旋在身旁，双手间的冰冷风暴更是一瞬间膨胀起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他已经决定就在这一击和陆云同归于尽。

然而还不等他引爆这团风暴，刚才那汹涌而来的火焰在扑到他护身的寒气后，竟然全部熄灭了。

随着些许的火星散落，邢一峰这才看清楚，眼前这团火的背后根本没有陆云的身影，有的，只是一柄断裂的残剑在缓缓坠地。

巨大的反差险些让已将内功催动至极限的邢一峰吐出一口血，他艰难地维持住不断扩大的风暴，抬起头去寻找陆云的踪影。

陆云并没有跑太远，邢一峰只是抬起头，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回到了通道的出入口。

散去身上火焰的他多少有些虚弱，只是即便如此，他依然站得笔直，声音也依旧是那么铿锵有力。

邢一峰听得很清楚，陆云对这身边的黑衣男子说：“借我一把剑。”

然后那黑衣男子也不多说废话，直接盘膝坐在地上，右手按住左胸口，冰冷又机械地说：“认真。三十三秒。”

陆云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可以再快一点。”

“认真。舍弃外观，十秒。”

然后两人不再说话，陆云上前一步，抬起左手，握住，伸出食指中指并在一起，遥遥指向狂风中的邢一峰。

邢一峰皱了一下眉头，他不明白陆云这个动作是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将罩住自己的那团风暴催动地更为暴虐。

就在他刚刚有所行动的一瞬间，陆云身后忽然出现了十九道火光，宛如离弦之箭般朝他劲射而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算不上远，这十九道火光看似飞的迅捷，但要飞过这段距离，还真做不到转瞬即达的程度。

于是努力维持风暴运转的邢一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火光在飞行的过程里，一点点改变原本杂乱无章的势头，如有灵性般各自聚集到一起，笔直地朝风暴气团的同一个落点袭来。

火光和风暴连续碰撞了起来，火花四溅，如同下了一场火雨。

虽说单个的火光威力并不足以突破风暴的气团，但毕竟是气流，遭受撞击后总归是要混乱一下，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下一发火光紧随其后，就比刚才又深入了一分。

等到这十九发火光全部命中，最后一发俨然已经快要接近气团中央的位置。

邢一峰虽然已经心存死志，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够坦然面对危险。

在刚才的交手中，他大概判断了一下陆云这套火属性剑意的威力，觉得这剑意虽然看似声势浩大，但火焰的强度根本破不开他护体的寒气，甚至在被寒气影响之前就能被风给吹散，这套剑意下最大的攻击点，或许就是那被高温加持过的剑刃。

说实话，要不是正好领悟了冰风意境，他还真不敢用自己的双手去拆陆云的剑招，那剑上的温度，就算用极寒气息护住双手，也依然能感到燎烧的刺痛。

所以，邢一峰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判断里只能算得上混淆视听的障眼法的火焰，竟然还能突破他压缩过后密度更大的冰寒气团。

没有任何停顿，第二波火光接踵而至。

邢一峰自知不能硬抗，紧紧闭合在一起的双手猛然分开，那团持续膨胀的冰寒风暴却是跟着猛然缩小，紧紧贴住他的身体，高速流动之间，将那本来高高扬起的白色衣袍舞动得更为狂乱。

这一波火光依旧是十九个，陆云不明白邢一峰护体的风暴究竟产生了什么变化，索性不再去控制这些火光的落点，任由它们肆意射出。

邢一峰没有动，紧贴身体的风直接将从各个角度袭来的火光吹偏了路径，尽数引到了身后的地面上，炸得周围金属平台上满是火焰。

陆云微微皱眉。

风暴是变小了，但威力却翻了倍，这样用火焰怕是近不得邢一峰的身体了。

不等他更多思考，邢一峰狠狠地前踏一步，狂风骤起，带着他向前冲去。

就在他有所动作的一瞬，陆云伸出的左手连续挥动，一连七道火墙凭空出现，拦在邢一峰前进的道路上。

同时，陆云高声问：“多少秒？”

“冷静。成了。”夜猫的回答简洁而又冰冷。

话音未落，一柄透明的晶体长剑被夜猫从心口的位置抽了出来。

这柄剑足有三尺七寸长，剑身上满是不规则的晶体棱角，整体透明的材质下，隐约有一道绿芒流动。

没有理会夜猫从身体里抽出来这么一把长剑的诡异，陆云身形一闪，直接跨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右手按在了剑柄的位置。

挡在邢一峰面前的火墙根本无法起到任何的阻拦作用，狂风所到之处，那些火焰纷纷散裂开来，毫无反抗地被风力绞成无形。

最后一面火墙破碎，邢一峰距离陆云也只剩下了三步之遥。

毫不犹豫地，邢一峰双手竖起成掌，一左一右划出两道弧形朝陆云打去，护体的风跟着聚集到两只手上，变成了两团挤压到极致的风暴气团。

出掌的那一瞬间，他看清楚了已经握剑在手的陆云。

虽然他不太确定那根晶状物体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当陆云握住它的那一刻，他就无比肯定，那是一把剑。

“爆！”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般炸起，邢一峰的身形再快三分，双手上的气团也流转得更为狂暴，隐约将脚下整个星际平台都搅动得震荡了起来。

他身上的白袍再也挡不住狂躁的风力，无数裂口延伸开来，将整件衣服都划得破破烂烂的。

内息已然全部调动，丝毫没有保留。

招式也抛弃了一切变化，哪怕是被迎面刺上一剑，也阻挡不住他用平生最为自豪的这双手在陆云身上捅出两个窟窿。

殊死一击。

迎接他的是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炽热。

仿佛压抑了整片海洋的水闸忽然决堤，仿佛困于囚笼的猛兽终于撕碎了禁制。陆云握住晶体长剑的那一刻，他的身上猛烈地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火焰，其势汹涌澎湃，带着焚尽世间一切的愤怒，席卷了整个空间站外围的宇宙空间。

那隔绝在空间站外的防护力场面对如此高温险些支撑不住，连续闪烁了十几次后，才堪堪平静下来。

然而警报并没有及时响起，整个空间站一片死寂，系统AI如同掉线，站内的人们更是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火焰燎烧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等到火光散去，风竹星十号空间站本来洁净的外部金属层已然满是焦黑，他们所处的星际平台则更是凄惨，在菌虫的攻击下早已是满目疮痍的悬浮平台，此刻直接断裂成了整整四块，可怜兮兮地飘在那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半跪在其中一块平台的角落，看似无刃的晶体长剑不知怎么被他刺进了平台地面，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努力不让他倒下。

他的身前，一片原本洁白如雪如今焦黄残破的衣料，无助地浮在空中，好像在提醒着陆云，那里曾经站着一个走到武学极致的人类，逼得他不得不舍命回击。

不远处，和空间站本体通道相连的一块金属地面上，一团碧绿的液态物质蠕动着立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重新变回人形，却是不知为何也满脸虚弱的夜猫。

他回头看了眼在陆云爆发之前，及时被自己护住的两个女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后，沉默许久的火鸟就跳了出来，冲着夜猫一阵牢骚：“你长本事了啊！竟然敢屏蔽老娘！信不信我现在就夺了你的主导权，把你关小黑屋一辈子！”

夜猫倒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平静地说：“解释。我是怕你影响到陆云。”

“别以为随便说个弱智理由就能糊弄过去！人家云溪城天榜的高手，能被我影响到吗？！这笔账我记着了！”火鸟显然是正在气头上。

夜猫撇了撇嘴，也没再说什么，深吸一口气，脚下发力，朝着陆云跳了过去。

每次改变形态都要散掉自己的内息，纯粹依靠身体力量跳出去的夜猫看起来动作很是勉强，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半跪在地上的陆云笑了起来：“你要是真摔倒了，整个云溪城能笑你十年。”

夜猫看着他，说“认真。把剑还我。”

陆云立即双手抱住晶体长剑，极为孩子气地喊：“不行！好不容易重新拿到这把剑，让我多玩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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